关于质问的话,慕羡春已经说不出了。

    虽然事业上的亏损,仅因女儿的任性。

    但转念一想,这么多年来,还愿意留在自己身边的,可能也就只有慕夏一个人了。

    正因明白这点,所以慕羡春才没有急着像别的家族那样,早早就把慕夏的亲事给一口敲定,与“门当户对”的商业盟友挂上娃娃亲。

    他知道,但凡那么做了,以慕夏的性格,直接断绝亲子关系,那是完全做得到的。

    更可能的是,她在离开之前,还会毁掉整个家族产业。

    这是以慕夏现阶段的能力、人气、人脉,绝对可以办到的事。

    “老爷……”

    年迈的管家佝偻着腰,生怕家主会因大小姐的事情伤到心绪。

    目视着慕夏连衣服都不换,直接带着高坂从家中离去,慕羡春无奈叹道:

    “没事的,她一直都是这样叛逆,只不过老二走之前还能克制克制自己,现在……家里少了个人,她就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乖巧听话了。”

    “唉。”管家不敢多言。

    “对了,小赵。”

    慕羡春叫来助理。

    助理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带着公文包、梳着油背头,时刻跟随在家主身边,充当顾问。

    自打慕羡春离婚以后,就没有再找过任何女性当秘书,而是为了避嫌,直接选择能干的小伙子。

    “慕夏她最近,没接触什么异性吧?”

    “回家主,没有。”

    “那她除了弹琴、上学,其它的都干什么了?是什么原因让她受到这么大的刺激,选择不再上课的?”

    “回家主,不清楚。”

    “为什么不清楚?你不能去查吗?”

    “回家主,上次和上上次我都去了,然后被高坂小姐发现并且摁在了地上,手腕差点被她用器具掰骨折……”

    “?”

    “她警告我,再有下次跟踪小姐或者二小姐,她会用手术钳抠掉我的眼睛。”

    “……”

    慕羡春额头青筋一跳,回首瞟了眼腕上确实缠着绷带贴着膏药的小赵……

    彻底闭嘴,不再多言。

    …

    …

    车上。

    高坂将司机制服换好,手把着方向盘,看向后视镜:

    “大小姐,您这次的行为……属实有点过头了。”

    今天的她有些憔悴,显然是一宿没睡。

    毕竟,她还有很多任务要做——

    送慕夏上学,去蹲守陆清,去买通天河铂金公寓内部的眼线,去对陆清进行背调,付费找探子探访他曾经住过的家,与所有有价值的街坊邻居闲谈获取情报。

    她知道,当大小姐想彻底研究清楚一个人时,那就意味着这个人对大小姐来说已经超乎了亲情层级——

    毕竟只有林睦才会被她这样要求过。

    别人,根本不配。

    如今,这份名单里添加了个陆清。

    陆清的基本情况,自己查过,

    也深知他与二小姐之间那层浮于表面的关系。

    但现在,大小姐要的是私人情报,那么即使自己隐藏了陆清与二小姐之间的那部分,单纯调查他的“新情报”,应该也算合理。

    基于此,高坂不会再局限于浅显初级的操作,而是会直接开启二阶段,对其进行全方位的探索——

    包括但不限于:侵犯隐私、违背道德、暗中胁迫等下作伎俩。

    当然,

    必要时,

    用“变装勾引”来测试一下陆清的女性抗性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有自己的想法。我再也不能忍受【整个人生都在为着家族努力】这样愚蠢的事了。

    我就仿佛为了别人而活,高坂,你看到了的,对吧?我没有自己的时间,没有自由的空间。

    这样继续下去,我根本不可能获得属于自己的幸福。

    我只是一个傀儡,家族的傀儡。

    哪怕再有钱、哪怕有花不完的钱,你说,这种人生,换做是你,你会喜欢吗?”

    “……”

    高坂看了她一眼。

    此刻的大小姐靠坐在斜后方,攥紧双拳发泄着胸中的愤懑,显然是快要到达某个极限。

    虽然,自己作为长约女仆,也算是“家族的傀儡”之一……

    而且自己作为“社会人”,并不社会。

    ——自己没有节假日。

    高坂非常清楚。

    别人有双休、有假期,有过年,有五一十一。

    自己则要全程工作、全天候待命,不但要处理好大小姐的私事,还要安排好她身边的公事,甚至必要时要为她提供大量的情绪价值。

    哪怕说出违心的话、做出违心的操作,也必须完成大小姐的任务。

    ——高坂未花没有休息。

    这样的工作模式,换来的是她千万级的年收入,比起曾经在霓虹当鼓手,实在是肥美了太多太多。

    “大小姐,我还是不懂。你到底在意陆清哪里?你是对他本人感兴趣吗?”

    站在她的视角,并不知道陆清就是慕夏口中的“学弟”,

    因此,慕夏莫名其妙的在看望完二小姐后产生这样的控制欲,对高坂来说,完全就是“恶意”占据了主体。

    谁知……

    慕夏的话却让她表情一凝——

    “你还记得,爷爷上次在寿宴上说过什么吗?”

    “什么?大小姐,我当时在门外,没有资格进去。”

    “他说,他想在入土前看到的,并不是谁慕家把“Mosse”市场铺得多大,也不是他儿子能把这个琴牌的口碑发扬到什么程度。”

    慕夏道:“而是想看到慕家能和谐健康的传承下去,将这一脉的制琴技术,完完整整的给传承下去。”

    “…原来如此。”

    高坂神情一肃,微微点头。

    “可这和陆清他又有……”

    “高坂,你应该明白的吧?慕家的传承人,只有我一人。”

    “是的,小姐。”

    “而我又不擅长制琴,我只擅长弹琴。”

    “没错,小姐。”

    “那么如果我要在爷爷的有生之年达到目标,让他老人家安心的长眠,我就必须得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他能够继承下来慕家的手艺,并且将其延续下去。”

    “是这样的,小姐。”

    高坂缓缓启车,驶出别墅区。

    “你应该知道,自打林琳阿姨离开后,爷爷开始拒绝任何人半途加入家族,更不可能在这样的年纪收下新徒。”

    “确实。”

    “所以,外人肯定是没资格修习这门技艺的。

    这门技艺目前的最高掌控者,就是老慕,也就是我那个不成器的爹。”

    “……”

    “他现在离婚了,看上去也不打算再找新的女人过日子。那么他想把他的手艺传给我,我又不愿意学。”

    “所以,唯一的解,就是我跟一位愿意学习这门技艺的人结婚,然后让父亲把手艺传给他,让他来作为家族内部人员完成爷爷的愿景。”

    “不是……大小姐,这……?”

    高坂越听越怕,她哪里想到,慕夏已经开始筹划一万步棋以后的事情了?

    而且……

    “这无论怎么想,都不能跟陆清扯上关系吧……他是二小姐的客人,他……”

    “不。你不明白。”

    只听慕夏冷笑道:

    “我知道,我自打诞生的一刻起,就注定了我的人生,早晚要为慕家产下一个孩子。”

    “老慕虽然不说,但从他那着急的眼神里,我就看得出,最近一年,在小睦离开家门后,他已经有点按捺不住了。”

    “爷爷会给他压力,他则会在压力到达极限时来命令我、安排我去相亲。”

    “但你知道,我不可能对不感兴趣的人多看一眼。

    或者说,我终身拒绝作为慕家的核心、以“Mosse”的代言人的身份跟任何相亲结识的男人结婚。”

    “那样的话,爷爷的梦想,就不能被实现。”

    “是的,大小姐。”

    高坂认真聆听,听得入迷。

    “其实,我是想帮爷爷实现这个宏愿的。

    爷爷对我很好,这所有人都知道。”

    只见慕夏继续说着,语气渐渐绝厉:

    “但我有我的方法,而不是他们老一辈古板传统的偏见。”

    “大小姐,您想怎么做?”

    “很简单。我打算啊,只要在老慕忍不住前,自己把事情给定下来,把人选给找对——

    那样就可以用“什么都做了”为借口,把铺天盖地的相亲约会给推掉、拒绝掉,并且光明正大的立一个伴侣出来,让他当做我的挡箭牌。”

    “?!”

    “您、您想让陆清帮您扛下这一切?”

    高坂双目微眯,第一反应就是,“大小姐,且不提陆清会不会愿意与您在一起……哦好吧,正常男人都会愿意。但是、但是,您怎么就能确信他对制琴技艺感兴趣?

    万一他只是会点演奏,对制琴一窍不通,您这种说辞,在老爷面前又怎能站得住脚?岂不是会立马就被戳破?”

    “嗬嗬。”

    忽然间,只听慕夏轻笑了声,反问道:“那还不简单?”

    “啊?”

    高坂大惑不解。

    下一息,

    只听慕夏给出惊人答案——

    “如果他也对这些不感兴趣,我就想办法在婚前和他生个孩子,从小培养孩子在这方面的兴趣——到时,直接让孩子来继承“Mosse”,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