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目睹李辛绝情离去,徐光启再站不住身子,哗啦一下瘫软在椅子上面。

    “恩师!”

    孙元化见状,慌忙去扶,更多的人围了上来,一阵关切。

    老头今年已六十有五,在大明来说已是高寿,若被活活气死可如何是好?

    “他妈的!先生也太过无情。”

    “是啊!咱们这么多人舍家弃业要推他当皇帝,他竟还不要?”

    “他的心是石头做的吗?就真不管我们众人死活,可不管我们的死活,总要管这皇陵镇数十万人的死活吧!”

    众人义愤填膺,纷纷为徐光启打抱不平。

    可徐光启到底活了一辈子,如何看不出李辛的真实所想。

    他始终认为会失败啊!

    造反只会害了在场所有人的性命,害了整个皇陵镇。

    徐光启想不明白,李辛为何会如此悲观。

    “扶……扶老夫起来。”

    他叹了口气,让人搀扶而起。

    又歇了一阵,终于缓过神来。

    “诸位,打算说服先生看来是万万不能。我等必须替他做主!”

    嗯?

    众人一愣,随后果断点了点头。

    虽然李辛刚刚说的天花乱坠,但众人却是明白。

    朱由检冷血残酷的事实就摆在面前,指望他光复大明,四海升平?

    狗都不信。

    一切只不过饮鸩止渴罢了,最终这江山还要毁为一旦。

    不光大明毁了,众人也朝不保夕。

    不想将头发剃成金钱鼠尾当一个亡国奴的话……

    必须要继续造反。

    “徐师,您说!您怎么说,我们怎么做,全听您的安排。”

    一时间,孙元化、刘继祖,以及所有皇陵镇骨干成员们纷纷表态。

    徐光启欣慰笑了,轻咳两声,重复李辛没来之前的话题。

    “好!那老夫便给你们推算一下。”

    徐光启恢复了力气,站起身子脸现激动。

    “数日后,朱由检必要扶灵赶来天寿山。”

    “我等只需准备妥当,等大行皇帝朱由校下葬后,封堵皇陵镇唯一出口便可。”

    “届时,安排人手在德陵祾恩殿设伏,将朱由检,以及满朝文武大臣一并劫了,你们说……这事能干否?”

    轰!

    众人脑袋一炸。

    将朱由检和满朝文武大臣全部劫了?

    这事他妈能干啊。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挟天子以令诸侯!

    当年三国时期,曹操曹阿瞒不就是这么干的。

    老曹拥兵自重,劫了汉献帝颐气指使,坐拥半个东汉江山,何其爽哉?

    “然后呢?”

    刘继祖已继续问道:“然后是不是杀了朱由检和满朝文武大臣,让咱家先生去京城当皇帝?”

    嗯?

    他这话一说,顿时所有人看傻批一样看了过来。

    杀了朱由检?

    那个劫匪会将人质第一时间杀掉啊,这不大傻批吗?

    刘继祖不好意思嘿嘿笑了。

    “俺……俺是个粗人,除了粗的厉害,别的啥也不懂,徐师继续说,继续说,呵呵哈哈……”

    他臊眉耷眼的垂下了头,众人莞尔一笑。

    徐光启却看向孙元化笑道:“初阳,你说然后如何。”

    孙元化已激动的摩拳擦掌。

    有恩师开了个头,他的格局和思路一下子打开了。

    “老师,接下来自然挟持着天子和百官,回京城叫门。”

    “初阳觉得,他朱由检虽没有叫门天子朱祁镇那么怂,但也相差不远。”

    “再说京城群龙无首,必然会打开城门,放我等进去。”

    “一旦占据了京都……桀桀桀……”

    孙元化跟个傻批一样嘿嘿笑了起来,一脸反派奸臣表情。

    众人却越发激动。

    是啊。

    一旦占据了京都,那就稳了一半。

    京都不但城高墙厚,易守难攻,里面粮食也堆积如山,还藏有大批军械。

    虽然里面仍有数十个卫所,还有锦衣卫、东厂、御马监等抵抗力量。

    但我们有皇帝朱由检啊。

    还有满朝文武百官,谁敢擅动?

    众人越想越觉得此事靠谱,一个个激动的满面红光。

    “只是……”

    谁知,孙元化激动一阵后,还是刘继祖提出疑问。

    俗话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孙元化也好,徐光启也好,到底不是专业。

    让他们鼓捣火器还行,真涉及到带兵打仗,还是刘继祖最为明白。

    他疑惑说道:“徐师,元化,如果京都到时候不开门怎么办?”

    “虽然咱们挟持文武百官,还有皇帝朱由检,但城里必然还有留守之人啊。”

    “若是碰到个脑袋愚的,宁死不开,哪怕斩了朱由检也不开门,我等如何是好?”

    “一旦耽搁,届时京畿三大营二十万大军合围,我们插翅难逃!”

    “另外,就算开了城门,城内应该还有三到五万守军。”

    “这几万人俱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就算外城开了,还有内城,还有皇城和紫禁城。四重宫门,我们都有把握全部拿下?”

    额……

    刘继祖这话一说,众人都冷静下来。

    是啊。

    万一碰到个二百五京城守将,一切都是天方夜谭。

    这和清军大举入关不同。

    清军入关乃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打来的时候大明人心已经散了。

    不用多说,恐怕从上到下都要放弃抵抗。

    可咱们是仓促起事啊。

    一旦城里有于谦于少保这样的铮臣,不用多,一个就够。

    直接另起炉灶,坚守京都,遥拜其他藩王为皇。

    朱由检你杀便杀吧,文武百官你杀便杀吧。

    我们再换一个皇帝,南直隶还有一套官僚机构。

    届时三大营来援,辽东大军勤王,一切还是镜中花水中月。

    这事很有可能。

    毕竟当年景泰帝的例子就摆在眼前。

    众人想到这里,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又看向孙元化。

    怎么办?

    孙元化一脸懵逼,只好赔笑的看向徐光启。

    “恩师,您看,刘将军说的也不无道理,若是不开城门的话……”

    徐光启淡淡笑了。

    “此事老夫早就考虑……拿地图来!”

    立刻有人在桌上摊开全国地图。

    徐光启一点京都位置:“虽然咱们有八成把握打进京都,但也有两成失败因素。”

    “一旦城门不开,咱们要立刻挟朱由检,带着大军千里奔赴到这里……”

    顺着徐光启手指,众人眼神划了过去,具都喊出了声。

    “陕西?”

    “没错,陕西!”

    徐光启沉声说道:“今年七月,老夫得到消息,陕西道农民王自用、高迎祥、王嘉胤等人揭竿造反。”

    “如今已成如火如荼之势,正越演越烈。”

    “再加上此地土地贫瘠,生产落后,赋税和徭役极为严重。一旦有人造反,必将一呼百应。只要咱们到了这里,真和回家一样。”

    “王自用、高迎祥、王嘉胤之辈,愿意联手便联手,不愿将其吞并。陕西道站稳脚跟之后,继续辐射陕北、四川、山西、河南等地……”

    “届时,各地必然泛起星星之火,狼烟燎原!”

    嘭!

    徐光启一拳砸在地图之上。

    砰砰砰!

    所有人也一拳砸了上去,一脸火热。

    他们都想起先生曾说过的那一句话……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

    就在这边商量的热火朝天之时。

    李辛带着沈炼,也终于走出皇陵镇。

    果然。

    镇门牌坊外已有锦衣卫赶来,要护送封礼辛即刻进宫,共商国丧。

    李辛站住脚步,摆手让沈炼莫要再送,叹气就要登上马车。

    “先生……”

    沈炼却喊了一嘴,脸色沉重。

    他如何不知李辛想法,也如何不知那帮人的想法。

    在沈炼看来,造反简直是异想天开。

    这件事上,他无条件支持李辛。

    只是……

    沈炼喊住李辛:“先生,他们都安排妥当了,我呢?我如何是好?”

    沈炼站在原地苦涩询问。

    我已辞了世袭锦衣卫千户职位,又铁了心跟着你混。

    现在弄成这样,我该如何是好?

    李辛一怔,叹息着看着对方。

    他欠沈炼属实太多,对方曾在五年前就救过自己,若非拿来那只观山神笔,怎么会有此刻李辛。

    如今大家即将各奔东西,沈炼怎么办呢?

    李辛皱眉片刻,避开锦衣卫拉着沈炼低声交代。

    “兄弟!你再帮我一次,等我前往京都后,先护送我妻儿前往巫峡山。你去过,路途也熟,托付给别人我不放心。”

    “送完她们之后,直奔南洋安家去吧……”

    “找个贤惠妻子,生儿育女,一辈子也算开心。”

    “切记,往后数十年,天地动荡,中原绝非苟活之地,务必远远避开!”

    “先生……”

    沈炼浑身一震,还要问个清楚,可惜李辛已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离去,沈炼注视良久。

    他明白。

    这天下,真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