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甘兰园内都不见阿笙的身影,听得旁人这般提起,裴钰方觉这三日的确都未见过那丫头,方着人去问。

    此时裴钰方知,三日之前,阿笙为王庭献计,称有办法让央国放弃西征。贺兰倬原是当小女娘的玩笑听听,而一炷香之后也不知阿笙与他说了什么,只见她从王庭领了几个人便策马疾驰而去。

    此后便无人再知晓他们的去向,只知她带走的那几个都是王庭顶尖的高手。

    央国边境之上,一队人马换上了央国国民的装束,这一路他们不断换马,终是赶到央国边境之上的通州。

    阿笙来这里是为了找在通州省亲的刑部主司,赵焕城。

    阿笙独自站在赵府大门之外,她下意识捏了捏袖中的玉令,那是裴钰给她的那一枚。

    凭借这枚玉令,赵焕城接见了阿笙。

    赵焕城曾是裴氏门下子弟,他能入仕是当年裴钰父亲的举荐。

    看着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娘拿着裴钰的玉令出现在自己在通州的老宅,赵焕城原本是以为裴钰出了大事,但眼前之人却不慌不忙,礼数周全,全然不见慌张,赵焕城这才放下心来。

    “小姑娘,你有何事?”

    阿笙握着玉令的手紧了紧,而后带着端和的笑意,对赵焕城朗声道:“有一大案要报与大人。”

    赵焕城挑眉,他端起一旁案几上的茶盏,拂了拂茶沫,示意阿笙详说。然而阿笙开口之后,赵焕城这盏茶终究是一口都没能喝进去。

    赵焕城听完阿笙所言,却陷入了沉默。

    “如何能证明你所说的这些?”

    这些年锦瑟与阿笙讲的那一个个女子,她都暗地里全都记录下来,整理成册,她将那本册子交予赵焕城,道:“大人可安排人逐一去记载的人户核实她们的去向,她们当中亦有在华清斋有名之人。”

    能染指华清斋的人……阿笙最后一句话仿若一道钩子,在不断牵扯赵焕城的好奇心。

    其实正如锦瑟所讲,裴陵邱还算狡猾,他们大多不是采用逼迫的形式,而是徐徐诱导那些女子及其家人,即便官府去查也不过是你情我愿之事,如何立案?

    赵焕城心里清楚,这件事达不到刑部立案的标准,按照阿笙所提供的东西,最多算有违公序良俗,但他也明白,先帝开女子恩科便是希望女子通过学识能开拓一片天地,不用固守家中方寸之地,若是有才学的女子最终却成了权贵掌中的玩物,央国女子为学便会成为一个彻底的笑话。

    “我会派人去你写的这些地方探查,看能不能找到愿意出面作证之人。”

    阿笙拱手称谢,转身离去。但赵焕城却觉得奇怪,这女娘拿着裴钰的令牌而来,却不争一个结果,未免离开得过于简单了。

    从赵府离开之后,阿笙去了一趟信馆,写了一封给合德的回信,此事还需合德帮个忙,然后才带着人往西南大将郭定坤驻扎的安城而去。

    五日后,帝宫夜宴。近日皇帝欲西征之事在朝堂之上惹来不少的风波,不少言臣劝皇帝放弃远征,毕竟西州周边近年来并不太平,但皇帝依旧看中大片的西南疆土,不肯简单作罢。

    而百家之中支持皇帝的人甚少,若要说大力支持皇帝的还是只有裴氏的裴清召。

    说起来这裴清召与西南守将郭定坤从前有些渊源,但也没人敢直言裴氏与军部之人有勾连。不过虽然有裴清召的支持,但他毕竟不是裴氏家主,动不得裴氏祖上的钱财,因此这才几番奔波,四处替皇帝劝说,欲替皇帝求来西征之财。

    不过这进展却不甚如意,那些世家大族虽看裴氏的面子,但如今裴氏毕竟有家主,他们此时大方出手便是在为自己选边站位,自然钱也给的谨慎。

    今日夜宴之后,轩帝身边跟随多年的辛管事在送别众人之后,走到裴清召身边,高深莫测般与他说了一句,“裴二爷,要多保重啊。”

    外人听来这辛栾说的是饮酒之事,但裴清召却读出了别的意味,难道是皇帝对自己在筹款之事上的进度颇有不满?

    裴清召一直明白自己并非裴氏正主,因此要稳固权力,他选择与天家结盟,无论是先帝还是现在的轩帝,能坐上那个位置的便值得他拥戴。但轩帝毕竟不是先帝,与他的关系尚未牢固,因此辛栾这莫名的话让他心中有几分惴惴不安。

    归家之后,却见胞弟裴陵邱已经在府中等候。裴陵邱见裴清召回来,立刻应了上去,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出什么事了,这般慌张?”

    裴陵邱亲自给兄长斟茶递上,这番殷勤,裴清召睨了他一眼,道:“又闯了什么祸?”

    裴陵邱靠近兄长,低声道:“赵焕城在查我。”

    裴清召扫了他一眼,“你还怕一个赵焕城?”

    “那要看他查的是什么事啊!”

    裴陵邱一口气将自己这些年怎么诱骗有才学的女子为权贵谋福,怎么买卖高门女子的事和盘托出,裴清召微瞪双目,双颊赤红,也不知是因为酒气还是被他给气得。

    先帝在世之时,那一桩涉及高门女子买卖的案子斩了十多个人的头,另有抄家数十。如今裴陵邱不仅把注意打到那些落魄门阀的女子身上,居然还敢动华清斋的女学生。

    裴清召一脚将裴陵邱踹到地上,“兔子都不吃窝边草!如今央国女子亦能求学科考一事被诸国争相效仿,你却敢在背地里干这种勾当,这是在打皇帝的脸!”

    况且裴陵邱做此事往重了说还有勾结政党的嫌疑,若严查起来便是一条死路。

    裴陵邱挨了一脚却不敢有怨言,忙道:“我也是想替兄长网罗情报、疏通关系啊!”

    “我用得着你的这点关系?”

    酒肉名色所牵来的关系便如蒲丝一般,一扯就断。没有根本的利益往来,裴陵邱所谓的这些关系翻脸便可不认他,只有在酒色里泡大的庸货才会看得上这种买卖。

    裴清召被他气得不轻,又摔了身旁的杯盏,方才深呼了一口气,沉声问道:“你怎么知道赵焕城在查你?”

    “刑部的人乔装打扮,一连摸查了好几家买卖的门户。”

    看裴清召脸色依旧不好,裴陵邱补了一句,“但是赵焕城未必有明确的证据。”

    “他没证据他跑那么多地方,还一去一个准,你当刑部闲得没事干!”

    裴清召越听越气,此事若是闹大了,影响了裴氏声誉,不仅裴陵邱就连他都得被族内问罪。

    忽而裴清召脑海中想起了今日离开帝宫之时辛栾莫名的话,难道皇帝已然知晓此事?若是皇帝拿捏了裴陵邱,倒逼他动裴氏祖业为其筹款,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念及此,裴清召当下决定将裴陵邱送走,暂避风头,此时郭定坤驻军的安城成了裴清召的首选,郭定坤早年与他有旧,如今轩帝征战一事上又与他同属一派,二人在此事之上的荣辱相通,况且有郭定坤在,赵焕城的人不敢轻易前往拿人,而安城位于边关,若当真帝京这边出了什么事,也能第一时间安排裴陵邱出关。

    裴清召未敢迟疑,连夜命人将裴陵邱送往西南边境的安城,并给郭定坤去了一封书信,让其暂时代为照顾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