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梓灵还在陷入那些过往当中。

    下一秒,禹乔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她拉回了现实。

    “可当初被我吸引的是季临州呢,还是文梓灵呢?”

    文梓灵闻言一愣,无奈一笑:“你都知道了?”

    禹乔注视着“季临州”后的文梓灵:“对。”

    “是季临州告诉你的吧?”

    “他是告诉了我。”

    文梓灵听到后的第一反应是糟糕了啊!

    她一直努力掩饰的黑暗面还是被禹乔知道了。

    “那他应该和你说了很多,说我贪婪自私,说我想要占有他的一切。”揭穿后的文梓灵不敢看禹乔的眼睛,视线下移,盯着桌面,说道,“他没有说错,我的确想要占有他的一切。”

    “他有没有提到我的家庭?”文梓灵捏着桌布的一角,“我猜是说了。”

    禹乔点头:“嗯,他的确说了,还给我展示了你住的地方。”

    文梓灵低笑:“乔乔是不是第一次见到那样糟糕的环境?他不知道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阳台上的窗户会漏水,一到下雨天就会漏水。当窗框的缝隙被雨水装满了,那些雨水就会携带着累积在窗框下的灰尘沿着墙壁一直落床上。”

    “比如,靠近天花板的墙体上方会有墙皮时不时地脱落下来。如果我在睡梦中没有及时转身,那些脱落下来的墙皮就会直接砸在我的脸上,那些带着霉味的墙灰就会钻进我的鼻腔。”

    “比如,我的床上会爬满蟑螂,半夜会被那些蟑螂爬到身上。”

    “比如……”

    说到后面,文梓灵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哽咽住了。

    一滴泪珠打在了桌面上,暗红色的桌布上出现了硬币大小的暗沉。

    她抬起了头,明明是在笑,眼睛里却落满了透明的雨:“比如,被所谓的父亲和哥哥猥/亵。”

    “她知道,她明明知道。但她却无视了这一切,还默认了这一切的发生。甚至,还想让我给那样的人生孩子。”

    禹乔知道文梓灵说的是她的母亲。

    文梓灵吸了吸鼻子,继续说:“乔乔,我没有你们平时看得那么老实单纯的。在那个地方,如果我真的无辜善良,天真单纯,我们就不可能在G大相遇,更不可能成为同学。”

    “我会辱骂那个生下我的人,我会撕打那对养育我的夫妻,我会恶狠狠地用私藏的铁棍敲在那头肥猪身上。我会故意让他们过敏,会故意在他们之间制造矛盾,会故意在外散播谣言……”

    “撒谎,冷漠,自私,贪婪,爱算计,心胸狭窄会记仇……这才是我,这才是真实的文梓灵。”

    “很可怕吧!人长得这么丑就算了,连心也是那么脏。这样丑恶的嘴脸,有时候让我自己都感到厌恶。”文梓灵抬眼,看向天花板的眼里还泛着泪花,假装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底的坏人。”

    “变成季临州后,我可以不用每天晚上担心受怕,我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有了可以尽情挥霍的钱财,有了可以值得我装饰的好看外表……我那么轻易地就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你觉得贪婪如我还会这样放弃现在唾手可得的一切吗?”

    “我不会的。”

    “那些糟糕的过往,那些难堪的回忆,那些缠绕在我身上的负面情绪都将消失。我将蜕变成新的自己。”

    文梓灵的目光慢慢移到了禹乔身上,语气绝对。

    她等着禹乔对她的道德审判,等待着站在太阳底下的禹乔对缩在角落里的她说着各种指责,等待她们的友谊就此断裂。

    但禹乔却点开了一张图片,把自己的手机摆在了桌子中央,让文梓灵看清了这张照片上的内容。照片里所拍摄的正是她居住了十多年的“房间”。

    “给我看这个做什么?”文梓灵扯了扯嘴角,“这里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

    禹乔身体前倾,指了指手机:“季临州将这张照片给我看的时候,一直在说这里的简陋和破旧,但我却看到了其他的东西。”

    “我看到了贴在床头的G大照片,看到了夹在床头的台灯,看到了枕边放着的《全球最美的100个地方》,看到了床边那个灰扑扑但却围着手法粗糙的围巾的小熊……”禹乔对上了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我看到了一个身处在逆境却还是无比坚韧的灵魂。”

    “她不是依附他人的菟丝花,也不是等待王子的灰姑娘,她会用自己的智慧和力量去抗争所遭遇的不公,会用利刃去斩断那些拦住她前进的荆棘,也会为偷偷捡来的小熊笨拙地织出温暖的小围巾。”

    “一个人到底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才能从那样的家庭一直走到G大的校门前。”

    “这么坚韧的文梓灵,这么努力的文梓灵,却被她自己给否认了,也被她自己给放弃了。”

    禹乔将手机收回:“当你选择成为季临州的那一刻,这个世界就没有文梓灵了。披着文梓灵外皮的季临州终究不是真正的文梓灵,而放弃了自己的你也不是文梓灵。”

    “不会有人记得当初的那个文梓灵,不会有人记得她是如何从魔窟一步一步地走到了G大,她的理想、她的爱好、她的所有一切都会被遗忘,被新的东西覆盖……他们只会记得季临州,记得换了灵魂后的‘文梓灵’。”

    禹乔说完后,整个房间都陷入了一种极其安静的古怪氛围中,只有文梓灵的呼吸声在这里起伏。

    文梓灵神色复杂,种种过往在她的眼前浮现,她的声音被放得很轻很轻,带着一丝微弱的希冀:“但你会记得的,对吗?”

    “不。”

    灯光下,禹乔的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冷得出奇,像是被揭穿伪装的幕后黑手,蓦然收去了刚刚的温情,用一种冷漠的旁观者视角,毫无情感波动地盯着眼前人。

    禹乔面色沉着冷静:“你们对我而言都是过客,我不会记得任何人。”

    “能记住你的,只有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