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葬翠翠后,每天日子过得风平浪静。唯一遗憾的就是玲姐身体越来越差。转眼到了十二月,一天,坐在咖啡店里笑着看着卫浩清的玲姐忽然口鼻出血,倒在了座位上。等收到消息的我跟老师请了假,赶到医院,只看到蒙上白被单的玲姐被推出了病房。

    安慰了玲姐的父母,我走进病房,看到卫浩清蜷缩在玲姐睡过的病床上,边上站着两个不知所措的小护士。我赶忙上前对护士表示歉意,并保证很快将卫浩清弄走,这才劝离了护士。我走近病床,看着卫浩清。卫浩清抱着膝盖转过身去,道:“别来烦我。”

    我要不是你师叔我才不愿意管你呢,搞不好要被打的,我还打不过你。但是这时候卫浩清的心情我完全理解,玲姐是卫浩清的至爱,她对于自幼失怙的卫浩清可以说扮演了姐姐,恋人甚至母亲三个角色。我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轻声道:“其实玲姐是幸福的,她走的时候都有你陪着。”

    “滚!”

    “有时候我在想,上天到底是不是公平的?为什么好人总是会承受那么多痛苦,而恶人则逍遥自在。”

    卫浩清不说话,只是躺着。

    “浩清啊,你有没有想过,既然这个世界如此不公,你也不要循规蹈矩了。还记得道观里藏书处的那几柜禁书吗?想不想去细细研究?”

    卫浩清转过身来,仔细看着我,眼中充满了狐疑:“小师叔你这是鬼迷心窍了?”

    “你告诉我你想过吗?当你被孤躅打得找不到北的时候,当你被驳和寄生狨追得满山乱跑的时候,当你对身边人离去而无能为力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也许那几本禁书,会让你拥有不一样的能力呢?”

    “啪”卫浩清给了我一记不是很重的耳光,道:“小师叔,醒醒,你是不是悲伤过度昏头了?”

    “哎哟,你下手能不能轻一点啊?还好,你没失去理智。现在,给我下床,立刻马上!你在这里,让想整理床铺的护士小姐们很为难,因为你帅得掉渣,她们不好意思赶你走。”

    卫浩清跳下床来,嘴里辩解着:“我就是心里难过,不是要为难谁。”

    “大家都很难过,但是,日子还要过下去啊。擦干眼泪,露出你帅气的脸,继续面对上天安排给你的命运吧。这一阵你陪玲姐父母处理她的后事,暂时不用来上班了。等你觉得你能面对玲姐坐过的位子做咖啡,再来吧。”

    卫浩清应了一声,道:“小师叔,我处理好姐那边的事就尽快回来上班。”说完,他走到玲姐父母身边,轻声说着什么。

    见他恢复了理性,我也就放心了,跟韩振邦一起,帮着把玲姐相关的手续都办了。

    ...

    做师叔真的难,哪怕被赶出山门了,还得操心师侄。自打玲姐去世,每天晚上九点,卫浩清准时骑着摩托车来到咖啡馆门口,等着我坐上后座,然后去郊外飙车。我就这样,一开始吐得一天世界,渐渐地,吐啊吐啊的,就习惯了。虽然我很不喜欢这种疾速,但是,考虑到卫浩清目前的心情需要宣泄,也考虑到我坐在后座他会注意一些安全,只能舍命来陪他了。

    元旦前夜,新的一年马上要开始了。在咖啡馆里,我,张红琳,张燕琳,韩振邦,围着一桌菜共贺新年。当电视里新年钟声敲响,我们开始互赠礼物。我送给张红琳一套兰蔻的唇膏三支装定制礼盒,希望她以后能大大方方拿掉口罩露出嘴唇。送给张燕琳一瓶香奈儿五号香水,女孩子,总是喜欢香水的。送给韩振邦一顶皮帽子,他因为烘焙面包太热,剃了个光头,大冬天的,出门还是要注意保暖。我也收到了三件礼物:韩振邦送了件防刺战术背心;张红琳送了一块华为手表;张燕琳送了一只荣耀手机。还真别说,这几件礼物我都挺喜欢。

    在韩振邦的要求和我跟张燕琳的起哄下,张红琳摘下口罩,在嘴唇上涂了唇膏。涂好后,看着姐姐亮丽的嘴唇,张燕琳抱着姐姐大哭起来,经再三劝解才止住了抽泣。而我,将手机卡换上新手机,开机,给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一一打电话祝元旦快乐。这边正热闹着,一阵摩托车轰鸣声由远及近。我无奈地摇摇头:“本以为他能消停一天的,没想到还是来了。”

    说着我套上了那件防刺背心:“穿上这个,也算有个安全防护。”

    张燕琳叫住了我:“钱大哥,等一下。”她跑进柜台拿着个粉色的头盔出来递给我。

    “这是你的电动车头盔啊,还是女式的,戴着也太...”看着张燕琳忽闪忽闪的卡姿兰大眼睛,我还是闭嘴接过了头盔。

    出门,走到卫浩清跟前,递给他一个盒子:“你的新年礼物,以后系裤子不要用尼龙绳,用这条皮带。”

    卫浩清接过盒子,从上衣内里掏出一根东西:“谢谢小师叔。这是我前次搜山时拔的,请收下。”

    我一看,一根近三十厘米长的尖牙,略带弧度。“这...是那条巴蛇的左大牙?哈哈,我很喜欢,卫浩清,谢啦。”

    巴蛇牙,典籍记载可驱毒虫,避蛇蝎,抑瘴气,服之无心腹之疾。虽然我不知道这玩意儿怎么吃,但能驱毒避蛇,也是云游至宝了。我赶紧拿了跑回去,让张燕琳帮我放回房间。再次跑出来,戴上那粉色的头盔,跳上后座,一拍卫浩清肩膀:“冲吧。”

    ...

    凌晨两点,瑟瑟寒风中,卫浩清带着我尽兴而归。开着开着,卫浩清忽然在路边停了下来。我拿下头盔:“怎么了?”

    卫浩清也摘下头盔:“小师叔,前面有警察。”

    “元旦凌晨警察也这么拼啊。你怕什么?我们现在又没违章,飙车路段也没监控,大大方方过去。”

    卫浩清应了一声,戴上头盔,缓缓开了过去。眼见着前面红蓝警灯闪烁,我伸头一看,两辆警车,四五名警察,其中一人摇着红色光棒打信号让我们停车,估计是查酒驾。我轻按卫浩清肩膀,准备停车。就在这时,卫浩清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嚎叫,猛然加速,前轮提起一百八十度甩尾,我从后座被甩了下去,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当我清醒过来时,已经被三个警察按在了地上。其中一个从后掐着我的脖颈,一面搜身,一面大声喝问:“跑什么?”

    “警察同志,轻点,我是好人,我也不知道那人跑什么。”

    我被拖着坐了起来,背靠着警车,两名警察一左一右看着我。我这才发现卫浩清和他的摩托车已经不见,警车也只剩一辆了。就在我四处张望时,头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是怎么回事?”

    我的头脑里炸开了一道雷。这声音...已经深深刻在我心里了,这是翠翠的声音!我抬头寻找着声音的来源,上方一张女人的美丽脸庞映入眼中。一名女警。如果我不是亲眼看到翠翠被杀,我会以为站在我面前的就是穿着制服的翠翠。她看着我,表情从严肃,渐渐变得疑惑,随即“哼”了一声,变成了鄙视:“这位先生,你和你的同伴为什么看到警察就跑?”

    我一下子惊醒过来: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吧。“警察同志,刚才那个开摩托车的不是我同伴,是路上揽客的黑摩的。我就是图便宜,他说五块钱就送我,我才上了他的车。”

    “你,身份证出示一下。这么晚你出来干什么?”翠翠女警不为所动。

    “警察同志,我,是新年第一天去青云观烧头香的,这上完香下山,不是嫌出租车贵嘛,我一穷学生,没什么钱。碰上那缺德的黑摩的司机来揽客,说是五块钱送到家,我就上了他的黑车了。”我一面掏身份证一面解释,心里把卫浩清骂了个狗血淋头。

    “哪个学校的学生?”翠翠警察听我解释得诚恳,语气也有所缓和。

    “林业大学,中药学专业,男,21岁,未婚。”我恭恭敬敬呈上身份证。

    “小子,别给我油嘴滑舌的,站好。”边上传来一句呵斥声,一个便衣人员走了过来。

    翠翠警察皱着眉转过身:“李卫国,你来瞎凑什么热闹?我这里办公事,你别来捣乱。”

    看来这个李卫国不是警察。不是警察还凌晨在这里缠着翠翠警察,估计是追求者了。我道:“警察同志,你们执法我没意见,可是无执法权的人在这里恐吓我,我可是要投诉的。”

    李卫国闻言大怒,冲过来对着我的小腿一脚踢来。我硬生生挨了他一脚,然后倒地翻滚惨叫不已。那女警连忙叫同事拉住李卫国,然后蹲下劝说安慰我。好一会儿,我才哼哼唧唧被她扶着站了起来。就在我想揩油的时候,她在我耳边冷冷道:“别装了,再动手动脚我就不客气了。”

    “警察同志,你们的执法记录仪可都开着吧?我这是在配合执法过程中,受到不法分子的伤害,你们管不管?不行,我要去医院做CT,我骨头断了,我要验伤,我觉得至少是轻伤。”

    那李卫国一听又跳起来了:“行,你去验伤,如果够不上轻伤我继续打你到轻伤为止。我是交通局的,有本事你去告。”

    我急忙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各位,现在是元旦凌晨,我在市郊万马路一处检查点配合交警检查时,受到一个自称是交通局的李卫国的人疯狂攻击,大家看好了,就是这个人,他说他家有后台,让我随便告,还说要继续打我,这是当着一二三四五名警察的面说的。警察同志,你们的执法记录仪都开着吧?我跟你们同步记录。”说着我举起手机对着李卫国:“李卫国是吧?我要求验伤,你怎么说?刚才说要打到我轻伤为止是吗?”

    李卫国已经象蔫了的茄子,用手遮着脸:“我我没说过,我就是路过,我只是一时冲动...说着玩的,对,说着玩的。”

    我卷起裤腿,小腿迎面骨上一个四厘米见方的淤青,我用手机拍摄着:“大家看,这就是我被打的伤痕,具体李卫国是如何施暴的警察记录仪都记录了,我认为不会那么巧记录仪坏了。”

    这时翠翠女警走过来:“钱先生,你先不要拍了。这应该是有误会,这样,大家到车里心平气和谈一谈如何?”

    “不行,我怕他在车里又打我。”我理直气壮地道。

    “我陪着你,执法记录仪开着,你放心。”她的声音婉转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