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元怒道:“渡云,你下这么重的手,哪有一点正道的风范?”

    我右拐让开他,一剑刺入一个罗教教徒口中,横拖着将剑拔出,大笑:“你不是要把我女人大卸八块吗?我还跟你讲什么道义?来啊,看谁狠!”

    清元左手掏出一张符,我撒腿便跑,瞅冷子对着经过的教徒来一剑。就这样,变成了清元追着我,将罗教教徒的阵型冲得一团糟。终于,几个高阶教徒拦住了我。我一看无路可跑了,回身挺剑对着清元就刺。清元向后便倒,堪堪让过这剑,顺势将手里的符贴在了我胸口。

    火一下子窜起数尺高,将我视线挡住,我感觉到了灼热。我右脚在地上拖着,勾住了地上的清元,倒在他身上,紧紧抱住他,一口咬在他脸上。火势越来越大,清元痛叫着用力想推开我,我双手伸到他背后十指扣紧,腿缠住他的腿,将头拱到他脖子处,准备下嘴咬。清元缩着脖子跟我纠缠着,对那几个教徒说了什么,接下来那几个教徒开始脱下衣服给我俩扑火。火灭了之后,我感觉有人在踢我,有人在拉我,还有人用锐器在戳我,都不是很痛,但我力气正在消失。我扭了扭头,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恶狠狠一口咬下。一股热乎乎的带着铁锈味儿的咸咸液体喷进了我嘴里,总算将清元的颈动脉咬开了。四周一下子传来了很嘈杂的声音,好象过来了很多人,但我已经不关心了,我很累,想睡会儿...

    隐隐约约,似乎听到母亲在喊我,我渐渐清醒过来。还没睁开眼睛,突如其来的剧痛让我几乎窒息。全身上下,就象被火在烧,刀在剁,剑在刺,从里到外,莫不如是。我睁开了眼睛,看到泮妮娜正俯下身来,对着我嘴吹气。等她吹完抬头换气时,我看到了母亲,一边喊着我的名字,一边用双手在我胸口有节奏地按压。我有点恍惚,老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疑问直在我脑海里闪了一下,就被一浪接一浪的疼痛淹没了。我蹬着腿拧着胳膊,翻着白眼拼命挣扎。

    “醒了醒了!”泮妮娜惊喜地叫道。

    但她们随即被我的抽搐吓到了。母亲和泮妮娜跪在我胳膊上压着,有人在拉着我的脚。大师兄的脸出现在上空,看了我一会儿,起身让开。龙虎山的云岩道长举着一张符,犹豫着,随后闭眼将符贴在了我的胸口。

    “嗷~”我惨叫一声,腹中肠子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绞着。我猛地挺身,将压在身上的一个人掀了出去,边上立刻又过来两个人压住我。

    云岩道长只得取下符,让开位置。茅山的金阳道长手持一把银针出现在我的上方,念着咒语,将银针一根根插在我头上。我的头要裂开了,就象几十把锥子同时在脑袋里外一起扎。估计是我的表情实在太难看了,泮妮娜哭了起来。金阳道长收了针,黯然退下。

    我实在吃痛不起了,拼命挣扎着坐了起来,然后飘到了空中。看着下方的我被母亲和泮妮娜按住手臂,两名师侄按住了双腿,还有两名道士在我左右控制着。我在地上大声哭喊,发出的是孩子的声音。

    “别丢下我,带我走,带我走,我受不了啦!”地上的我对着我大喊着。

    “平儿,平儿,忍一忍,医生马上就到。”母亲在边上安慰着我。

    空中的我环顾四周:一群罗教教徒抱着头蹲在地上,面无表情,四周有几名全副武装的武警在看守着;正教的弟子们在打扫营地,救助伤员,抬走尸体;大师兄,三师兄,四师兄,茅山的金阳道长,龙虎山的云岩道长,全真的孤躅道长,以及几个弟子围着地上扭动挣扎的我;母亲安慰着我,泮妮娜用求助的眼光看着周围的道长。

    这都怎么回事?两边打得太过导致有人报警了?母亲怎么会在这里?我这是大限到了吗?二师兄的药应该榨干了我最后一点元气吧?泮妮娜没事就好。可惜我的死相有点太丢人了,这么哭喊连天的,没有半点高人风范。

    我落到了地上,走近母亲,用手指点了她的手一下,手指穿了过去。果然,我这是三魂六魄离体了,还剩那一魄在身躯里煎熬。我又用手在泮妮娜面前摇了摇,唤了她一声,她没反应,只是盯着地上的我抹眼泪。

    地上的我喘着气瞪着我:“她们看不见的,你别磨蹭了,快把我弄出去。”

    我横着飘起来,俯视着地上的我:“你居然能看见我?啊,难怪《清浊夜录》里说人若见到自己,命不久矣,大概就是指看到已离体的部分魂魄吧。你别急,你也快出来了。”

    “我受不啦,拉我一把,拉我一把,我不出来,你也投不了胎。”那个我用变声期的童音对着我喊。

    母亲一下子警醒起来,抬头望着四周:“平儿,你在跟谁说话?”

    泮妮娜轻轻摇着地上的我:“循义,你说什么呢?别胡思乱想。”她抬起头望着大师兄“道长,快想想办法!”

    地上的我声嘶力竭地叫起来,开始了反躬式的抽搐。母亲拿起一个硕大的卫星电话,焦急地说着什么。泮妮娜徒劳地用身体压着我的身体,不知所措。大师兄对着孤躅和明心做了个手势,孤躅和明心点点头,退开了一段距离。我还看到了卫浩清,上半身裹着纱布,提着剑走近孤躅,说了几句什么,孤躅点点头。

    看着地上的自己实在可怜,不知道还要闹腾到什么时候。我伸出右手,触了一下地上自己的左腕。地上的我左腕处探出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

    “出来的话,就回不去了。”我对地上的自己说道。

    那只手拽了我一把,我没动,手的主人坐了起来,模样是十四岁的我。我地上的身体不再扭动,只有双腿在颤抖。

    泮妮娜尖叫了一声,又开始对我进行人工呼吸。母亲扔下卫星电话在我胸口再次猛按。我用力一扯,那个十四岁的我就被我拖了出来,顺势融入了我体内。我触了一下泮妮娜的脖子,退后几步,跪下,对着母亲磕了三个头。母亲停止了动作,将头艰难地转向我这边直勾勾地望着。

    金阳道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对着母亲道:“戚女士,快叫渡云法师的小名。”

    母亲颤抖着嗓音喊道:“平儿,快回来。”

    我身不由己往母亲身边挪了一小段距离。我有点吃惊,退了一步,然后又被母亲的呼唤拉过去一小段距离。一拉一扯间,地上起了一个小旋风,带动着几片枯草打着转。

    大师兄跟其他几位道长交换了眼神,随后各自走开几步,形成一个圈子,将地上我的身体围了起来。茅山的金阳道长走到我身体边,从背后拿出一把拂尘,甩了起来。拂尘上的麈尾在空中划着圆圈,从中冒出一根发着光的银丝,越来越长,在顶上盘为螺旋形的伞盖状,直径约十米。随后金阳道长开始念咒,那伞盖边缘旋转着垂下,最终形成了一个穹窿状的罩子,将下面所有人罩了起来。大师兄三师兄四师兄开始念镇魂咒,四周的空气仿佛变得黏稠,一股无形的压力下,我无法随心所欲地游走漂浮了。

    云岩道长掏出一叠符,一抖一扬,每张符上腾出一朵火花,在银丝穹窿里开始飞舞起来。这符很危险!我第一反应是连忙趴下,慢慢爬向银丝穹窿与大地连接处,寻找尚未契合的窄缝。

    谢天谢地,找到了一处凹坑,这下有了一条二十厘米宽三厘米高的出口。我把自己压扁拉长,从缺口处淌了出去。

    刚伸出头,就见孤躅两眼各贴一张符,手持铜钱剑对着我,轻叱道:“回去!”

    我挤出一个笑容:“云姐,放我一...”眼见铜钱剑对着我眉心刺来,我急忙缩了回去。

    “缝隙很多,我又不一定非要从你那边走。”我嘀咕着又找到一处,向外望去。

    一柄插在缝隙前的赤色长剑挡住了我的窥视,剑上满是咒语,我能感觉到剑的灼热。

    “没想到‘泠’在鬼的眼里居然是红色的。”我想着又退了回去。

    又找到一处虫穴,我顺着钻了进去。曲曲拐拐,不多时看到了另一端出口。这下没问题了,我探出头,眼前一个小身影。

    “五老爷,请回。”这回是明心,闭着眼五心向天盘坐于地。

    “明心,五老爷对你不薄啊,你让开。”

    明心做了个剪刀手横放于额头:“五老爷,请回。”

    “你这孩子,以为自己能开天眼吗?”我挣扎着往洞外伸展。

    明心大喝:“呔!”指缝微张处,额头裂开,一道红光射出。

    一股巨力,将我从虫穴推回了银丝穹窿之中。穹窿之中空气已黏稠如浆糊,我挣扎了几下,被一张在空中飞舞的火符碰到了。那张符贴在了我身上,烫得我一声惨叫。其他火符仿佛听到了我的叫声,纷纷向我飞来。我连滚带爬,扒拉着如同泥浆质感般的空气,四处躲藏。这群火符四下包抄,左拦右挡,驱赶着我向地上的躯体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