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络了岫清,知道袁灵馨只是蹲在园子一角哭而已,我就找了过去。岫清指了指一株约一米来高的茉莉,我走过去一看,袁灵馨蹲在那里抱着膝低头呜呜哭着呢。

    我伸指捅捅她:“袁小姐,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袁灵馨扭了扭身子继续哭。

    我又捅了她几下:“真的,鉴于你现在的姿势和你本身的气质,我强烈建议你听听我的建议,会让你获益良多。”

    袁灵馨平静了一下,依旧抱膝蹲着,抬起头看着我:“说!”

    “你现在蹲在一棵茉莉树下,茉莉是灌木,长不高,花香略有些淫靡,配不上你一米八的个头和清新脱俗的气质。刚才我走过来时,看到有棵石榴树很不错,三米多高,花色艳而不俗,很配你。不如你去那棵树下抱着树哭会儿如何?”

    “嘿遂!”

    我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大概是粤语。我在她边上蹲下,问:“啥意思?”

    袁灵馨对着我大喊“去死啊!”

    我一边摇头一边感慨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我好心救了你,挖出想害你的人,又来劝解你,居然让我去死。不过,袁小姐,我还是建议你去石榴树下站着,因为我俩都蹲在这里,会被人误会楼里没厕所的。”

    袁灵馨猛然站起,把我一推,扬长而去。我跌在灌木丛里,一边大声哼哼,一边对作势要来扶我的岫清指了指袁灵馨的方向。一切安静下来后,我走到一处僻静角落,放松自己做了个伸展运动。随即背后似乎有动静,我回身,卫浩清站在两步外。

    我轻声问:“没别的异状吧?”

    卫浩清摇摇头。

    “那就是这家人自己的家务事,只不过借着这张图起的由头而已。”

    卫浩清目光迫切:“那张图到底怎样?”

    “别提了,我看这老头子连自己家务事都搞得一团糟,指定是解不出什么了。我等会想办法把图暂时弄过来,我俩研究一下,时间不能长,也就十五分钟,看看有没有夹层啊隐写啊什么的。图本身我已经记下来了,届时画一张便是。”

    卫浩清点头,躬身,然后消失在黑暗里。

    我又联系了岫清,这回得知袁灵馨在她自己卧室里。我走进一楼客厅,见袁正同老泪纵横正在痛诉当年情,小弥坐在地上抱着吴小亮一脸冷笑不言不语,而保安队长和明心则在边上听得兴趣盎然。我没惊动他们,轻手轻脚上了楼,到了袁灵馨卧室门口。岫清正靠在门边墙上,看着我。

    我对她笑笑:“我进去跟她聊聊。”

    岫清作势也要进去,我拦住她:“你在外边守着,别让人打扰或偷听。”

    岫清眉头动了动,退在一旁,没说话。

    我知道她有想法,解释道:“岫清,小师叔只是进去开解她一下,现在的年轻人,很容易钻牛角尖,想不开就麻烦了。我保证,二十分钟就出来。二十分钟,能干啥呀?洗个澡都要十分钟呢,对吧?”

    岫清扭脸望向别处,我趁机开门进去,将门反锁。转身,见袁灵馨已从床上坐起,有些紧张地看着我:“钱大师,你...锁门干什么?”

    我举起双手:“袁小姐别误会。我只是有些话要跟你说,这些话会涉及我的一些事情,我不希望你以外的人听到。”

    袁灵馨点点头,指着离床挺远的一个绣墩:“请坐。”

    我将绣墩搬到袁灵馨床前,无视她的责备眼神,端正坐下。随后眼观鼻,鼻观心地道:“袁小姐,首先我要向你道歉。是我操之过急让整个事件太早被揭露出来,让心理准备不足的你受到了巨大的伤害。”

    “啊,不能这么说,钱大师你是在尽职而已。”

    “回山后,我会向大师兄禀明情况,并领受责罚。”

    “不是啊,我没有怪你。你做的很好,救了我,揪出了那个小...荡妇。”

    “真的?那太好了,我不用变成墙上的影子了。”

    “什么墙上的影子?”

    “那是我们道观弟子的隐喻。凡是犯了大错的弟子,进了戒律堂后就再不会出来,只会在戒律堂的墙上留下一个影子。”

    袁灵馨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急道:“这简直就是邪教,赶紧报警,怎么可以这样草菅人命?”

    我笑望着她,她看着我,脸色从怒气冲冲变成疑惑,又变成不确定:“你,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逗你的。戒律堂墙上是有一个影子,不过已经是一百年前的事儿了。青云观在一个仙气飘飘的山上,四周风景如画,找时间我带你去吧。”

    袁灵馨点点头,正色道:“钱大师,刚才在花园里,我有些粗鲁了,对不起啊。”

    “没关系的,我十几岁时也被家人抛弃过,所以很理解你的心情。”

    袁灵馨瞪大了眼睛:“啊...”

    我“嘘”了一声,道:“今天你累了,好好睡一觉,改天我给你倾诉一下,这事情我对谁都没说过,就想对你说说。”

    袁灵馨点点头躺下:“不许食言啊。”

    我轻缓地道:“闭上眼睛,数十个数,就慢慢进入梦乡了噢。”

    见她闭眼,我掏出安睡符贴于她额头之上。

    搜身很顺利,在袁灵馨小腿侧我摸到一根细细的塑料管,用带子固定着。解下塑料管,打开塞子,里面赫然就是卷成一卷的地图。

    我望了一眼窗户,卫浩清正轻轻推开跳下,随即反手合上了窗扇。

    我到梳妆台前拧开了台灯,将地图置于灯前,观察是否有夹层。这张地图质地是帛,原本的白色已经泛黄,上面的墨色也不再黑亮。对着光看过去,没有什么夹层或暗记。让卫浩清将地图竖举着,我掏出打火机点着火离开地图约一厘米处上上下下燎了一会儿,也没见任何可疑之处。卫浩清还不死心,将地图平展于桌面,闭上眼,用食中二指在地图表面摩挲了一番。当他失望地睁开眼睛,我对他指了指手腕。他点点头,拿出手机,横一张竖一张局部一张全景一张拍了七八下,这才收起手机,轻声道:“我先回去了,你明天这里事情结束就到咖啡馆来吧。”说完开窗出去了。

    我听到房门处传来拨啄声,知道岫清有些怀疑了,忙将地图卷好放入塑料管塞上盖。本想帮袁灵馨系回腿上,又想起各人打的结都是不一样的,于是将管子塞入她枕头下。接着收了她额头上的符,在她床边坐下,看着她。门锁闷响了一声,房门被一下子打开。我回头,看着岫清,微微皱眉:“岫清,你有点胡闹了。”

    岫清看看我,再看看刚被惊醒的衣衫整齐的袁灵馨,低头道:“小师叔,袁小姐,抱歉,我误会了。”

    “这是你的职责。”我站起来,对袁灵馨道:“真抱歉吵醒了你,我本来想悄悄离开的。”

    袁灵馨迷迷糊糊说着没事,看了看自己身上,手向腿上一摸,脸色顿时苍白起来。

    我将嘴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在你枕头下面,睡觉还绑着根管子,你不难受吗?”言毕起身,挥了挥手,出门上三楼,找了间卧室准备睡觉。

    躺下仿佛才睡了一小会儿,敲门声响起,明心在外面说话:“五老爷,袁老先生要见你。”我看看窗外,已是清晨

    “宣。”我一点也不想见这个老色鬼,但毕竟人家是客户,要给面子。

    “请袁老先生进屋。”明心毕恭毕敬。

    袁正同进来,也不客套,直接道:“钱大师,请随我来,我给您看一样跟那张藏宝图有关的东西。”

    我背对着他,压着好奇心含糊道:“不感兴趣。”

    “老头子我一辈子猜测人心,没想到最终栽在人心上。刚才我想了,一世奔波,无非是为了名利,我这年纪还这么看重干什么?这件东西,我打算献给国家,那张地图,我也解不开,也还给国家吧。不过您的介入让我没走出最后那步错棋,所以无论如何,请你先去过一眼那件东西,就算老头子最后的倔强了。”

    这突如其来的第三样东西让我很好奇,也罢,就去看一眼。我勉强答应了,起身跟他一起下楼。

    到了地下室,见袁灵馨和岫清也等在那里。袁正同道:“小馨是我女儿,这件事我都一直瞒着她。现在我想开了,也没什么,以后的事儿,都让小馨出面全权负责了,我彻底归隐吧。”

    顺着地下室通道向前走着,眼前出现了一道向下的阶梯,阶梯尽头是一扇很结实的钢门。袁正同转动一个轮盘,打开了这扇门。看起来这是一个私人修筑的防空洞,门很厚,昏暗的灯泡每隔几米挂着一个。为了安全起见,我让明心留在门口守着。

    袁正同有些尴尬地笑笑:“钱大师还是挺仔细的啊。”

    走不了多久,又一扇门,我留下了岫清看守。我有点不爽了:“老袁头,你这要是再有一道门,我可就自己守门了啊,让你女儿去看就行了。”

    袁正同在前面领路,一拐,又一扇门,不过是开着的。袁正同道:“这扇门一直有问题,关不上,所以钱大师不用担心。”

    我试了试,果然,门大概有些变形了,跟地面碰着很难推动。门内是一间小屋子,尽头处放着个小箱子,边上还有个大型户外垃圾桶。这地方真冷,不是那种地下室的阴凉,而是冰冷。那小箱子尽管描金雕彩,但是突兀地杵在那儿,看上去跟周围环境很不协调。袁正同见我犹豫,哈哈一笑,一面侧身贴墙殷情做着请的姿势,一面走到了箱子边上,蹲下打开箱子,向我这边一推。箱子里是一块紫檀木的牌子,上面似乎有字。我和袁灵馨同时向前一步,脚下一陷,果然有诈。这点小技俩也能难倒我?我踩空的右腿立刻抬起,向左旋身顺势对着边上的墙一点,就保持了平衡。但还没等我彻底稳住,一只手拉在我后腰皮带处,脆弱的平衡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