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泮妮娜跟她母亲回来,我跟泮宇明驱车去上海迎接。在车上,我特意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香艳的物品。

    泮宇明一边开车一边看着我,笑问:“小钱,你这是在找什么呢?”

    “泮叔叔,你就别装了。你有次喝多了被人送回来我是看到的,万一你车里留下了点什么让周阿姨看到了,我跟妮娜这个年可就过不好了。”

    泮宇明干笑几声:“那次是公司应酬,我喝多了,公司一个职员送我回来而已。”

    我忽然转头问:“泮叔叔,你家里收拾了吗?没有留下什么耳环丝袜之类的吧?”

    “怎么可能?她不戴耳环...”泮宇明自知失言,不再说话。

    “总而言之,你以后别在家里搞事情。就算没落下小饰品,浴室有没有头发?床上有没有头发?周阿姨可是个仔细的人。”

    泮宇明沉吟不语。

    再多说也无益,我放平椅背,闭目养神。一路无话,时梦时醒,等我最终被泮宇明倒车动作弄醒时,已是在上海浦东机场停车库了。

    我们早到了一个多小时,加上泮妮娜的航班预计晚点半个小时,还有近两小时的等待时间。

    泮宇明带着我兜兜转转,熟门熟路来到一某航空公司贵宾厅,亮了亮一张卡,然后就有热情的服务人员领我们走了进去。

    往一张沙发上一靠,泮宇明看着我道:“有什么需要你就跟服务员说,我看份文件。”说完打开包,拿出一本厚厚的文件看了起来。

    我麻烦服务员倒了饮料,拿了点心,又要了本杂志。吃吃看看消磨了一个钟头,换了无数个姿势,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仔细打量泮宇明正在看的文件封面,原来是一份关于某PE基金的推广报告,还煞有介事用小方框圈了“请勿外传”几个字。

    泮宇明估计也是感觉内容有些枯燥,眼睛抬起来瞟了我一眼,见我正在看他手里本子的封面,就在当前页折了个角,递给我,说道:“你也看看吧,说说想法。”眼睛里带着几丝估计你也看不懂的嘲弄。

    我拿起册子翻了翻目录,大致看了前十几页,又翻到中间看了十来页,合上,往茶几上一扔,直摇头。

    泮宇明呷了一口茶,翘起二郎腿,侃侃而谈:“你对投资的概念大概还是处于股市期货这种二级市场吧?现在一级市场的投资才是真正的投资。PE懂吗?VC懂吗?当你参加一个聚会,大家都在讨论‘GP’,‘LP’的时候,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笑笑,我这岳丈大概忘记我母亲是做什么的了。十二岁那年跟一个同学争论了半学期股票问题,在那期间我把母亲书柜里关于金融投资的书看了好几本。

    我拿起那份报告,指着封面道:“泮叔叔,你看这个基金名字,看起来似乎跟PE有关,实际上呢,它是一个私募基金。”

    泮宇明哈哈笑着道:“小钱啊,这个基金就是私募基金啊,Private Equity,简称PE,翻译成中文就是...”

    我打断道:“错了!”

    “什...什么错了?”

    “泮叔叔,你是第一次涉及这类投资吧?你那圈子里的人给你推荐的?你有没有请教过专业人士,比如我母亲,或者金融圈人士?”

    泮宇明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我指了指那报告,说道:“我大致瞄了眼这东西。虽然我不是专业人士,虽然上面写的天花乱坠,但从根本上来说,只是个投资于二级市场的私募基金。”

    “而理论上的PE,是投资于拟上市公司的股权的。”我看了眼张着嘴的泮宇明,继续道:“简单说吧,虽然这两种基金,都是私募的,但一个是用来炒二级市场上的股票啊期货之类,另一个是用来投资一家公司,等它IPO成功,啊,就是上市成功,然后套现资金。”

    泮宇明呆呆看着那本册子,问:“那哪种比较好?”

    我想了想道:“一种,是你出钱让人帮你炒股,不管输赢他都要收你管理费和提成;一种,是你出钱让他帮你投资一家公司赌它能上市,不管成功与否他都要收你管理费和提成。当然,这只是最粗陋的比喻。其中还有什么一级普通合伙人,一级有限合伙人,二级有限合伙人,有限连带责任无限连带责任等等等各种玩法。总之,你就当是投入一个高风险高收益的投资吧。”

    泮宇明目瞪口呆。我也是差不多只能说到这里了,再深我也不会了。过了好一会儿,泮宇明才轻声道:“好象挺复杂的。”

    “泮叔叔,你是做实业的。虽说现在做实业没有搞金融投资来钱快,但我知道你瀚海集团的经营状况还是不错的。以你的能力及人脉,集团再更上一层楼也不是难事,不要把心思花在这种东西上。当然,如果你真的钱多到没地方花,拿出十分之一搞搞这个小赌怡情也未尝不可。”

    泮宇明看看茶几上的报告,犹豫不决。

    我阴恻恻补了一刀:“泮叔叔,如果你全力扑进去,投资失败,你在妮娜外公外婆眼里会怎样?”

    泮宇明一激灵,站起来看了看表,说道:“娜娜的飞机快到了,我们去出口等吧。”说着转身就走,再不看那份册子一眼。

    在旅客出口处,我盯着一个个出来的人,很快,便发现了泮妮娜和周英。我连连挥手,泮妮娜注意到了,也对着我挥手。周英看到了泮宇明,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随后换回扑克脸,又目不斜视地向前走着。唉,中年夫妻,就算牵手就象左手拉右手,也不要装得这么波澜不惊嘛。

    我左腿微弓,右腿微绷,以拒马桩式迎上了泮妮娜的加速冲撞。

    “咦?怎么比十一月的时候轻了呢?没有好好吃饭?”其实那一下还是挺有冲击感的,不过说女朋友轻了是万用万灵的开场白。

    “出发前称了一下,比那时候还重了三斤呢。”泮妮娜微蹙着眉头撒娇。

    我箍住她的腰,在她耳边道:“重在那里了?让我来检查一下。”

    “循义别啊!大庭广众的。”泮妮娜不安地扭动着。

    我笑着松开她,看了一眼泮宇明夫妻。只见周英正板着脸在给泮宇明整理衣领,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泮宇明想躲又不敢躲,脸上带着僵硬的微笑。

    泮妮娜轻声说:“我不想现在就回家。”

    “没问题。”说完我拉着她拖着行李箱就走。

    穿过大厅,顺着指示牌出门,找到出租车等候点,只见候车的人排着长长的队伍。我拉着泮妮娜加入了队列。

    手机响了,我接通,是泮宇明。

    “小钱,你和娜娜跑哪儿去了?”

    “泮叔叔,我想带妮娜看看以前我学习和生活过的地方。我们明天回安临,你和周阿姨先回去吧。不用担心,妮娜有我看着,保证安安全全活蹦乱跳地回来。”

    泮宇明嘀咕了句什么,跟周英说了几句,周英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小钱啊,娜娜就交给你了,但你得答应阿姨,明天你们一定要回安临哦。”

    “遵命。”

    “别忘了跟你妈妈说一声。”

    “是。”

    在出租车上,我对泮妮娜道:“我们先找家酒店,把行李放好,然后你想去哪里?”

    “嗯,就去看看你学习和生活过的地方。”

    “好啊,那我先找家酒店。”

    泮妮娜拉了拉我袖子,说道:“订衡山路...那个宾馆。”

    我装傻:“衡山路好多宾馆呢,你想去哪个?”

    泮妮娜咬住下唇,仔细观察我的表情。

    我轻轻弹了一下她的嘴唇道:“总是这么咬,以后下嘴唇就有一排凹痕,再也消不掉了。”

    泮妮娜松开牙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就是学英语那事所在的宾馆呀。我带你去看当时住的房间。”

    “没那必要吧。”我故作轻松。

    泮妮娜看着我,一脸严肃:“很有必要。以后我们要在一起很多年,你不能有任何疙瘩在心里。”

    虽然我一直说相信她,但看来她还是很在意我对这件事的看法的。其实那个明星前一阵子已经移居海外,并宣布出柜了。对于这个男同性恋者跟泮妮娜在宾馆学英语的旧事,我绝对放心,根本没必要让她澄清证明什么。不过泮妮娜的脾气是有点犟的,既然她提出来了,我要是拒绝,反而显得矫情。

    进了宾馆,泮妮娜在前台报了个房间号,指名要住那间。服务员一查,那间正好空着,于是登记刷卡,一切顺利。

    这是一个商务套间,一间起居室加一间卧室,面积都很大。泮妮娜进屋后开始安置行李,我则装着好奇地进进出出四处查看。泮妮娜收拾好东西,见我还在东张西望,便拉住我的手,将我带到起居室的大沙发前,说道:“当初,那人坐在这里,我坐在对面一张椅子上,教了他一些基本礼仪的英语对话。不久他就开始打瞌睡,跟我说他要在沙发上躺一会儿,让我去卧室休息。”

    然后她拉着我到了卧室,将门关上,锁死,说道:“这样之后,我就去洗澡然后睡觉了。”

    我搂住她,微笑着说:“虽然,我对你不相信我相信你有些意见,但还是很喜欢你的坦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