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寒凉,南楚少年站于树的阴影之下,却奇异的不给人以阴霾之感。

    “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神情,”赫连晏定定注视着他,瞥了一眼咽喉下的寒锋,“真想给其他人也看看。”

    “我和平素没有什么不同,”姬嘉树淡淡道,“赫连公子试一下就知道了。”

    庭院里静悄悄,微风吹起地面上的落叶,拂过相对而立两名少年的脚背。

    空气中砰的一声响起一声轻微的炸响,只在转瞬之间,两人的真元就发生了碰撞。

    春雷剑依然抵在赫连晏的咽喉下,但姬嘉树的目光已经冷了下来。

    赫连晏眯起眼睛,饶有兴趣地笑了。

    “看来春华君今晚不是只想来讨一个说法啊。”

    姬嘉树也笑了,“到底是什么,让你产生了我大半夜是来找你说话的错觉?我们很熟吗?”

    赫连晏收起笑意,手放到了腰边的剑柄上。

    眼前的南楚少年神情并不凛冽,依旧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整个人却如出匣的剑,满溢杀伐之气。

    “我原本以为就算有人会来找我,也会是昭华或者那个女人。”赫连晏大大叹了口气,“没想到居然是你。”

    有谁能想到,战国六公子中风评最好,平素最是循规蹈矩的春华君,居然会深夜夜探西戎人所在的客栈?

    “所以我说你们对我有误解啊,”姬嘉树笑吟吟,“如果说水战之时做的还不明显,今日的事还不够明显吗?”

    赫连晏专门挑他骑到自己旁边的时候荡下马腹,不就是想让嬴抱月亲手射杀他吗?

    两次了。

    都是专门挑着他下手。

    水战时也是如此,姬嘉树想起嬴抱月将避水珠挂到他脖子上时露出的释然的笑容,眸光变得复杂,下一刻少年的目光,变得锐利。

    “你们向我下手,怎么就会想不到,我会找你们算账呢?”姬嘉树轻声开口。

    赫连晏看着他,浑身的肌肉在一瞬间绷紧。

    轻微的砰的一声!

    半空中像是炸响了一声小小的雷鸣,下一刻两人身影遽然从庭院中消失了。

    嚓嚓嚓十几声。

    瞬息之间,两人背对背,出现在庭院的两端。

    就在两人站定的下一刻,原本平坦的地面上居然出现了十几条剑痕!

    嚓的一声,赫连晏的咽喉下裂开一道小口子,血珠坠下,打湿了他的胸口。

    同样嚓的一声,姬嘉树的右臂侧面裂开一道三寸长的伤口,血流打湿他半边手臂。

    院中安静极了,两名雷法者在一瞬之间对了十几剑,但隔壁醉酒的西戎人却一个都没惊醒,连树上栖息的麻雀都没飞起一只。

    赫连晏微微笑起来,用手指沾了咽喉下血珠,明明这剑痕再向前一寸他的咽喉就会被切开,他的神情却依旧轻松,没有丝毫变化。

    “好剑。”

    “隐约雷鸣,不带阴霾,杀人于无形。”

    赫连晏看着指尖的血珠,面具中的碧瞳微微闪动,笑道,“这就是春雷剑吗?”

    “所以你见过别的春雷剑?”姬嘉树背对着他淡淡道。

    “自然是没有,”赫连晏凝视着他手下的长剑,“我们雷法者的山门剑,可只有这一把。”

    纵然他是个西戎人,只要身为雷法者,就不会不艳羡于本剑派的山门剑。

    而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南楚少年虽然只有等阶五,但的确配得上这把剑。

    姬嘉树没有应声,只是执剑转身,静静看着那个带着面具的西戎少年。

    通过刚刚的那一剑,他已经认识到自己杀不了这个人。

    但姬嘉树的眼中并没有踟躇,全身满溢的杀气和锐气反而更加猛烈,甚至让人生出刺目之感。

    “春雷剑主,名不虚传。”赫连晏看着他微笑道。

    通过刚刚的那一剑,他对这个年少盛名的南楚少年也产生了新的认识。

    “春华君果然也名不虚传,”赫连晏捂住咽喉,似笑非笑语气捉摸不定,“一个等阶五居然想杀了我。”

    刚刚那一剑他们两人都各自受伤,单论伤口的深度姬嘉树伤的更深,但赫连晏很清楚,他修习的功法和姬嘉树不同,他的实际功力已经接近天阶。

    但姬嘉树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能伤的了他,足可见其剑术造诣的深刻。

    不愧是那个人的儿子。

    “是吗?我还以为你们一直觉得我沽名钓誉,”姬嘉树微笑起来,向赫连晏走进,“不然怎么三番两次向我动手?”

    他一甩长剑,赫连晏的血被甩在地上。

    感受着他身上腾起的真元,赫连晏嘴角的笑意消失了。

    “你们是觉得,我是阁楼里的公主,需要人来保护,而我也会乖乖躲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承受一切?”

    姬嘉树执剑一步步靠近,平静地注视着赫连晏。

    少年神情平静,气势如虹。

    锋锐凛冽。

    赫连晏静静注视着他,下一刻忽然叹了口气。

    “是啊,这倒是我疏忽了。”

    他收剑入鞘,以手按胸,躬身一礼。

    “我代十二翟王向春华君道歉。”

    没想到此人居然如此能屈能伸,姬嘉树眸光微凝。

    “你这话什么意思?”

    听这人口气,居然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了那位西戎翟王身上。

    “听你这说法,这一切都是淳于夜指使的?”

    “那是自然,”赫连晏直起身躯,碧瞳中是恭敬的笑意,“没有翟王殿下的指示,什么人敢擅自做主?”

    他模样愈恭敬,姬嘉树心中就愈警惕,要知道此人至少有等阶四的实力,一个等阶四居然毫无心理压力地向等阶五低头,实在过于反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姬嘉树不得承认,赫连晏说的话有道理,西戎是比六国更注重等级差异的国家,他以前听说过,西戎翟王权势仅次于白狼王,在西戎人之中说一不二,赫连晏不管在西戎人中有何等地位也绝不会越过淳于夜,的确不可能在淳于夜不知晓的情况下擅自行事。

    “不过翟王殿下今夜醉酒已经睡了,明日我会将春华君到访的事禀告于他,定会给春华君一个说法,”赫连晏一改之前阴阳怪气的态度,认真说道。

    姬嘉树心中的警惕却愈浓,他握紧了手中的剑,盯着那双碧瞳。

    那一抹碧色,有着他看不懂的妖异。

    他平静地问道。

    “那你们翟王为何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