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抱月站在台下,袖中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解脱。

    这是她第一次听赫连晏提起这个词,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修行者的战斗理由是这样的。

    可她也很清楚,赫连晏说的话不可以全信,至今这个人的姓名家世甚至存在本身都没有任何真实。

    但不知为何,在赫连晏提到想要一个人解脱之时,面具中露出那双碧瞳中的神情,让嬴抱月觉得有些熟悉。

    那不是在说在场任何一人时的神情。

    赫连晏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只是嬴抱月没想到,赫连晏居然会提到下一场。

    他的目的居然是削弱李稷?

    赫连晏这么拼命想要争魁首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很匪夷所思。

    太阿剑的剑鞘固然诱人,但哪怕赫连晏最终获胜了,嬴抱月也不觉得许沧海和东方仪同时在场的情况,会把太阿剑剑鞘交给一个西戎人。

    赫连晏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他只是想在这一场削弱李稷,那就证明他希望除了李稷之外的人获得魁首。

    可是,这是为什么?

    这时台上李稷的回答打断了嬴抱月的思绪。

    “你做不到,”面对微笑着的西戎少年,李稷淡淡道,“再比一场我也不会输。”

    “是吗?”赫连晏眯了眯眼睛,“你那么如珠似宝地对待一个人,居然还真的能下得了手?”

    李稷面具下的眉头微微皱起,“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嬴抱月也不知他在说些什么。

    “这么说来,就算正面对上她,你也会毫不留情?”赫连晏收起笑容,认真地凝视着他,“李稷,你真想好了?”

    “为了一个死了那么多年的女人,真的值得么?”

    李稷黑眸微微收缩,握紧了手中剑柄。

    赫连晏像是没有察觉到他身上气息的变化,继续淡淡道。

    “我是不知道你小时候有过什么诡异的经历,但我没猜错你那时候才十三四岁吧?被人哄骗了你恐怕都不知道吧?”

    东吴昭华君在寻找一个人。

    这在修行界不是什么秘密。

    赫连晏碧瞳深邃如渊。

    李稷这个名号出现在山海大陆修行界大概是他十四五岁的时候,作为高阶修行者,这扬名的时间够晚了。李稷的过往和他自己的过往一样,怎么调查都调查不出来,但通过推算李稷的一些行为,禅院调查出昭华君在寻找少司命,为一名女子复仇。

    可李稷出现后身边除了东陵郡王赵光就再没有过什么女子,赫连晏以此推算李稷遇见那名女子的时候最多十二三岁。

    这个年纪的小孩,分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怎么会有人会把那个时候的记忆当真?

    就算那个时候有人对他许下海誓山盟,恐怕根本是哄骗小孩子的玩笑话罢了。

    赫连晏觉得自己已经足够疯狂,但在他看来,为了快十年前自己还不懂事时的事付出一切的李稷才是真的蠢。

    “李稷,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前是被人给骗了?”赫连晏微笑着看着李稷,“你所执着的那个人,也许根本不在乎你?”

    听到赫连晏这句话,对战台下赵光简直浑身鸡皮疙瘩都泛起来了。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

    而赫连晏现在,就在触碰李稷的逆鳞。

    “你再说一遍试试看?”

    看着李稷握紧手上的巨阙,赫连晏依旧微笑着,等着李稷说出这句威胁的话。

    然而一切却出乎他的意料。

    “你想说的只有这些?”李稷淡淡道,“我还以为禅院的人有多会操纵人心。”

    赫连晏碧瞳微微睁大。

    “虽然不知你听了些什么风言风语,”李稷看向自己握着巨阙剑的手,“但我从未收到过任何承诺。”

    哄骗么?

    虽然他失去了很多记忆,甚至连她的脸都不记得了,但有件事他记得很清楚。

    她没有一次,回应过年幼的自己。

    “我嫁过人的,你太小啦。”

    “嗯嗯,如果你十年后还这么想,你可以再来问我一次。”

    对那个人而言,当时的他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而他,没能等来她的十年后。

    只有他还一直固执地停留在时光里。

    “从没人哄骗过我,”李稷淡淡道,“因为从始至终,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李稷手执巨阙剑,平静地看着眼前难掩愕然的赫连晏,“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赫连晏已经无话可说,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你傻不傻啊?”

    “也许吧,”李稷声音平静,“但在这之前,让我们先结束这一战。”

    这一次的中阶大典,是他对自己做下的一次了结。

    等到他拿到大司命的剑鞘,他会上西岭雪山,找到后辽国师山鬼,亲自问清楚当年的事。

    在所有当事人已经死亡的情况下,能知道一些当年真相的人,就只剩下一直注视着整片大陆的观测者了。

    但西岭雪山易守难攻,哪怕是天阶修行者也无法轻易登上去,太阿剑的剑鞘传说中能保护持有者不受风雪侵蚀,如果李稷没有推测错,这把剑鞘是开启高阶大典的钥匙,更是得到真相的一把钥匙。

    这把剑鞘对他而言是必须的。

    为此,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

    ……

    寒山之上。

    结束的钟声敲响,但台下静默无言。

    “结束了吗?”

    血色绵延到台下,赵光站在桂花树下,怔怔看着台上倒在血泊中的西戎少年。

    连最开始满眼鄙夷的修行者,都无法抑制地眼中泛起一丝敬意。

    不管心中多少次重复此人是他们的敌人,但在最后的缠斗中,赫连晏展现出的可怕的生命力和执着几乎足以触动每一个人。

    姬嘉树微微攥紧春雷剑的剑柄。

    这是一个卑鄙的人,和一场堂堂正正的战斗。

    面对李稷展示出的执念,赫连晏选择同样以执念对抗。

    而在这样的战斗的中,倒下的人固然值得尊敬,依旧站立着的人同样让人敬仰。

    李稷以剑支地站在赫连晏身边。

    掌心的鲜血顺着剑锋滑下。

    在限制境界的对战中,他获得了胜利,但这场胜利,他付出了艰苦卓绝的努力。

    初升的朝阳打在他身上,让他像一个浑身浴血的战神。

    而下一刻,他看向了台下的嬴抱月。

    姬嘉树浑身一震。

    李稷和赫连晏的战斗结束了。

    嬴抱月和孟施的对战。

    即将开始。

    无弹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