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氤氲,月色柔白。

    周围的香味越来越浓,充斥在鼻腔中,李稷已经分不清是花香是温泉的味道,还是其他的味道。

    他应该早就发现,温泉外围的空气里,有着他熟悉的一股香味。

    可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

    隔着白白的水汽,他清楚地看见自己赤露的上身映在嬴抱月的眼睛里。

    他的眼睛里,也只能看见她。

    但他此时已经来不及想这些。

    隔着洁白的蒸汽,互相站在水里四目相对,两人都沉默了一瞬。

    叮咚。

    叮咚。

    叮咚。

    李稷猛地转过身,脚下激起的水声大的简直不像个水法者,脱口而出,“我什么都没看见!”

    等等,他都在说些什么鬼话?

    话一出口,李稷就对自己这可耻至极的反应愕然了,脚底一滑,险些踩着卵石跌倒。

    “阿稷?小心!”

    嬴抱月有些无措地伸出手,差点伸手去扶他。

    两人之间的沉默被打破,望着湿淋淋背对着她站在温泉边陷入慌乱的李稷,嬴抱月伸手拉住他。

    “啊,没事的,我相信你。”

    李稷身形一僵,刚想转头又强行摆正自己的脑袋,一时间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别在这种事上相信他啊!

    不对,她会这么说证明她刚刚知道他刚刚在看吧?

    李稷已经彻底无地自容了,脚下温泉的暖意阵阵袭来,但他却紧张得后背发冷。

    “冷吗?”

    望着对方紧绷的背肌,嬴抱月歪了歪头,“你把下裳脱了坐下来吧?”

    李稷的手腕在她手心中抽搐了一下,险些再次在卵石上滑到。

    他真的无比庆幸自己刚刚遵循了泡温泉的步骤,没有把裤子给脱了,不然他现在就可以自裁了。

    但不得不说嬴抱月的胆子还是太大了,大到让他都不安的程度。

    “刚刚吓到了?”嬴抱月笑了笑,“你其实转过来也没关系的。”

    这眼温泉并不浅,她站在较深的位置,温泉水直直淹到了她的胸口,泉水是乳白的并不是透明的,所以就算李稷刚刚看清了,他也看不到什么。

    不过对于古人而言,也许还是太刺激了一些。

    察觉到李稷的身体愈发僵硬,嬴抱月松开了他的手腕,重新找了舒服的位置在山石边靠坐了下来。

    “你要是害怕,就在山石后面脱吧,我不会转过去的。”

    到底是谁该害怕?

    李稷原本手忙脚乱抓起山石上的衣物就准备离开,结果嬴抱月如此坦荡,他反而不知所措。

    如果他就这么跑了,怎么觉着是他比较奇怪?

    李稷愣愣站在泉水里。

    姑娘家被看见洗澡,应当是这种反应么?

    但不管嬴抱月是什么反应,有些事还是要尽早解释清楚。

    “我……”也许是因为泉水太热,李稷有些口干舌燥,“刚刚是……花璃前辈让我过来的。”

    李稷现在已经确定以及肯定,他被那不知是狐狸还是兔子的神兽给暗算了。

    花璃不可能不知道嬴抱月还在温泉里,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但这理由说出来,李稷却发现如此苍白,简直比借口还像借口。

    是花璃让他来的没错,但事先没确认温泉里是否有人就脱衣服跳进来的人是他,他这么一说,反而像是在推卸责任。

    这简直比偷窥的登徒子更加恶劣。

    李稷的嘴唇都苍白起来,不管是被嬴抱月误会成哪一方,他都会痛彻心扉。

    “阿稷,你渴吗?你嘴唇都起皮了。”

    即便隔着山石,但嬴抱月偏头依稀能看见李稷的侧脸,她担忧地问道。

    “我没事,”李稷不明白为什么嬴抱月对他的辩解毫不关心,是完全失望已经不想听他胡扯了吗?

    他现在十分后悔,没有多问问赵光遇到这种场合该如何说话,在水汽里,他的声音愈发艰涩。

    “抱月,刚刚的事,你听我解释……”

    “我知道,你别急,”听着李稷愈发急促的声音,嬴抱月笑了笑,“我就知道是她。”

    刚刚花璃离开的时候,特意叮嘱了她要多泡一会儿,等到祂让她出来时才能出来。

    后来穆容青来泡了一小会儿,因为是火法者就提前离开了,再然后李稷就出现了,嬴抱月怎么会不知道这肯定也是花璃的授意。

    她刚刚僵住,是被吓到了,毕竟李稷出现得毫无声息。

    到底是天阶水法者。

    会出现这样的事故,也只能怪他们俩都是能和水域气息交融的水法者。

    换作任何一个人,哪怕花璃不拦人,她也会在有人靠近前察觉。

    “一切都是误会,”嬴抱月在温泉中放松身躯,“你不用在意。”

    这是他要不要在意的问题么?

    李稷忍不住微微偏过头,“你生气了吗?”

    “我怎么会生气,”嬴抱月将头靠在山石上,“以前也常有这样的事。”

    当初在军营里, 大家洗澡都共用一条河,赶时间的时候所有人都会一起跳进去,最多不过是她和梅娘她们在上游,其他混小子们在下游。

    以前?常有?

    咔嚓一声,李稷掰断了一块山石。

    “阿稷?”

    “没什么,踩到了石头,”李稷平静地将手中的山石粉末撒到温泉里,“你以前常在湖中洗澡吗?”

    “嗯,”嬴抱月笑了笑,仰头欣赏着头顶的月色,“说起来,以前我最喜欢在林中的湖中洗。”

    周围有着树木的清香,因为她当时是火法者,也不怕冷,就像是当初在南楚遇见孟诗时一样,她也喜欢夜里在湖中戏水。

    李稷闻言心情愈发复杂起来。

    “只是……”

    嬴抱月望着头顶的月色,视线迷蒙起来,“好像……”

    李稷心头一紧,“什么?”

    “我以前在湖中洗澡的时候,好像总会有个人会我守着。”

    嬴抱月怔怔望着眼前湖边的山石,脑海中闪过一个陌生的身影。

    陌生的就像是不属于她的记忆一般。

    记忆就像是水波一般模糊地荡开。

    月色下,森林中的湖边,她从湖里探出头来,岸边的山石上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个小小身影就这么背对着湖面,忠实地坐在石头上,绝不会向后看上一眼。

    嬴抱月怔怔睁大眼睛。

    那是,谁?

    大月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