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阶大典第二轮兵战和第三轮六艺是连续举行,中间并无休息的间隔,骑射战结束的第二天就要举行六艺战。

    一场兵战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短短的一夜都不够汝阳城内的百姓们消化。这一夜,汝阳城内酒楼茶楼彻夜灯火通明,唯有参加的修行者们所住的客栈和别院静悄悄,来往行人都轻手轻脚,生怕打扰了这些抓紧时间休息的少年人们。

    “又给你添麻烦了。”站在静悄悄的院子里,李稷向宋谦道。

    “哪里哪里,”宋谦拱手回礼笑道,“昭华君无需客气。”

    世安院内同样安静,李稷拗不过闹腾的赵光,同意今晚在世安院里借住,不回郡王府去了。

    宋谦自然没有意见,之前嬴抱月开展特训期间赵光就一直住在这里,李稷也常在这里借书看,两人的房间都是现成的。

    宋谦看着眼前不卑不亢的修行者,笑了笑道,“我这院子以后也许会出几个贵人呢。”

    中唐人并没有卓绝的武力,但作为世世代代的生意人,却最擅长一件事,那就是投资。

    通过今日的骑射战,他已经进一步认识到了这位昭华君的武力,想到这一切还是在他压制境界的情况下做到的,就更觉惊心。

    当然恐怖的还有另一个人,想起今日五人追逐的场面,谁能想到那里面还有一个等阶六呢?

    “天色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作为主人家的宋谦和李稷互道晚安,各自离开去往自己的房间。

    之前为了方便特训,他们这些参加中阶大典的人院子都安排在一起,世安院只是个别院,没分外院和内院。

    李稷走到一半,忽然在一处雅致的小院前停下脚步。

    院门大开着,院内的石桌边坐着个女子,一手支颐,似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月夜下,少女的肌肤洁白似雪。

    这幅画面本该是静谧而美好的,但仔细一看,能发现她另一只手放在石桌面上,手指在石桌上画圈,一条色彩斑斓的小蛇正在她指头间绕来绕去。

    她……正在玩蛇。

    李稷微微扶额,瞥了一眼不远处坐在台阶上正心惊胆战地看着嬴抱月玩蛇的姬安歌李堇娘和归离,向三人微微躬身一礼之后,他走入院中,看着嬴抱月。

    “你在想什么?”

    她难得有这幅有心事的模样,姬安歌等人应该是想问,却蛇吓得不敢问了。

    毕竟一般的姑娘,谁敢碰蛇……

    看到他走进,姬安歌三人都回到了屋子里。

    “没想什么,”嬴抱月抬起头看向他,笑了笑道,“我就是在想,如果把赫连晏弄死的话,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这叫没想什么吗?

    李稷沉默了一瞬,尽量忽略了在她指头下玩的正欢的小花,走到石桌前坐下,“你的左手……”

    “现在安静了,”嬴抱月道,“是我不好,你之前问我的时候,我就应该更注意一些。”

    赫连晏的计策环环相套,她已经做得很好了。

    先是通过摔跤战让她的左手积攒疲劳为之后的失控埋下隐患,再通过激烈的骑射相争让嬴抱月动用左手,最后再将姬嘉树引到他身边……

    他为她织了一张密密的网。

    但嬴抱月却有一点想不明白。

    “我现在只是一个等阶六的修行者,”嬴抱月深吸一口气,“有事直接向我下手不好么?”

    等等,那人好像已经做过了。

    嬴抱月想起了之前来东吴的路上遇到的那些事,那个时候的赫连晏的确是想置她于死地的。

    但现在比起让她死,嬴抱月发现似乎他更想让她失控。

    “那个人做事向来随心所欲,”李稷静静开口,并没有在赫连晏的目的上深究,只是回答起嬴抱月最初的那个问题,“至于杀他,我在三年前尝试过。”

    嬴抱月有些吃惊。

    毕竟一直以来李稷给她的感觉都是古井无波,像是对世事毫无兴趣。

    赫连晏虽然深不可测,但应该杀不了更深不可测的他。

    “杀他一人,不知有多少年轻修行者能免遭毒手,”李稷淡淡道,“所以之前在北魏的时候,我就试了一下。”

    “当时正好北魏王也察觉了此人的存在,悬赏一千两黄金,并派出了三名天阶,剿杀此人。”

    在这个人平淡的言语下,不知有多少腥风血雨。

    嬴抱月有了不详的预感,“然后呢?”

    “他消失了三年,”李稷淡淡道,“但结果你看到了,没有成功。”

    成功了,此人就不能如此活蹦乱跳了。

    显然赫连晏是从北魏躲回了西戎,虽说是躲,但在这般包围网下还能全身而退回到西戎,这人已经足够可怕。

    “之前北魏那么大阵势,却连他的真实身份都没搞清楚,”李稷淡淡道,“只要他能隐藏好他那双眼睛,他随时能以新的身份出现。”

    月光下,李稷眸光幽沉。

    “如果我没有猜错,他身后有神子相护。”

    就算赫连晏有三头六臂,但能从天阶的手下逃脱,没有天阶以上修行者的帮助是不可能的。

    嬴抱月玩蛇的手微微一顿。

    西戎的神子。

    云中君。

    这是八人神中除山鬼之外最神秘的一位神子,从未露过脸,谁都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模样,甚至连修习的功法和剑派都不知道。

    谁都不知道,当年在太祖皇帝的严防死守下,西戎怎么还能诞生一位神子,这人到底是土生土长的西戎人,还是混血,还是……

    嬴抱月收起思绪。

    “如果不是年岁对不上,我曾经还猜过,他是不是就是云中君。”

    李稷看她一眼,“你还真敢想。”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嘛,嬴抱月摸着小花光滑的鳞片,毕竟她都能是少司命,一个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年是云中君,也不一定就没那个可能。

    “如果他真是云中君,我就不可能活下来,”李稷淡淡道,那人当初在北寒阁是真想杀他,虽然不知为何最后杀意消泯了。

    “如果要弄死他,至少要天阶修行者出手,”李稷声音平静,“但汝阳城内的天阶,如果没有东吴王下令是不会动手的。”

    “那等于就没有人了,”嬴抱月苦笑,赵暮人担负着整个国家,行事必须谨慎。

    天阶开战象征着国家意志,之前北魏王能派天阶追杀是因为赫连晏没有打出西戎的名号行暗杀之事,但此时赫连晏是西戎使团的一员,如果西戎不是和六国正式开战,赵暮人就不能下令,一旦下令搞不好就会成为战争的导火索。

    其他天阶修行者更是不可能自行出手。

    “不,还有一人。”李稷看向嬴抱月的眼睛。

    “是……”嬴抱月正要问是谁,却只见李稷忽然一愣,站起身问道,“等等,姬嘉树呢?”

    姬嘉树所住的院子离嬴抱月很近,但李稷却没察觉到他的气息。

    嬴抱月一愣,站起身向不远处黑洞洞的院子看去。

    ……

    ……

    西戎人所住的客栈里,赫连晏看着在厅堂里喝得东倒西歪的同伴,为他们掩上门,独自一人走向自己住的客房。

    但就在他穿过厅堂和客房之间的庭院之时,却于一棵树边停下脚步。

    “夜深来客,真是稀奇。”

    赫连晏低下头,看着自己咽喉前的寒锋。

    神出鬼没,毫无声息,这把剑就出现在了他的喉咙前,要是换做寻常人恐怕能吓死,但赫连晏的声音却很是平静。

    “稀奇吗?”姬嘉树手握春雷剑,缓缓从树后走出。

    “不知怎么回事,我似乎给人留下一个很好杀的印象。”

    月色下,少年眸光平静。

    “我来纠正一下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