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回头!”

    “走啊!”

    那个人的声音听在他的耳中不知为何如此陌生,还有一股令他厌恶的味道。

    为什么,他会讨厌这个声音?

    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会听话地向前跑呢?

    身后的身影被林间暗影吞没,小李稷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脚底下是粘稠的鲜血,每走一步,就带起难闻的腥味。

    “走啊!”

    小李稷连滚带爬地往前跑,不知何时已经满身的鲜血。

    鲜血夹在着不知名的水滴从他的面具下滑落,跑着跑着,他发现呼出的气变得滚烫灼热,全身气息变得无比混乱,过往的记忆在他脑海中也开始消退。

    那个推了他一把的手,和那个让他不要回头的声音,最先从他的脑海中消失。

    李稷定定看着那一幕,整个顺序他都记得无比清晰。

    再然后,是李昭的脸,他们相遇时的画面,在小院中生活的点点滴滴。

    他看着小李稷拼命往前跑,一声声悲鸣从他口中发出。

    “不要……不要……”

    原来是从那个时候他的记忆就开始消失了,并不是在南楚被姬墨打断全身经脉之后。

    恐怕是当时的他太过悲痛,整个人的记忆都开始紊乱。

    但有一件事却一直如同扎根一般死死停留在他脑海深处,哪怕他经脉俱断后几乎快忘记了所有事,却一直无法忘记。

    那就是李昭被那个人刺中心口倒在血泊里的一幕。

    就像是要把仇恨牢牢种在心底一般,午夜梦回,他无数在梦中重温这一幕,只有这段记忆从未模糊,清晰得不同寻常。

    而也多亏这段记忆,他一直没有忘记李昭和他的仇人。

    一种久违的疼痛从小李稷的手腕处泛起,他的耳边似乎也响起了窃窃私语。

    “这个气息……不会吧……”

    “那个小孩子……”

    像是有人在冥冥中注视着他一般,一股股视线几乎宛如实质,针扎一般射在他身上,小李稷全身紧绷,心神几乎崩溃,他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在口中喃喃重复着一段话。

    “如果全身疼痛,就往东走,去找东吴国师东方仪……”

    “去找东吴国师东方仪……”

    过往李昭让他反复背诵的那段话,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东方,太阳升起的地方。

    他拼命往东跑,但就在跑到一大片草地之上时,终于力竭。

    在昏迷过去之前,他恍惚中好像看到了一片祭台模样石台,那石台之上,雕刻着一条张牙舞爪的巨龙。

    “这里是……”

    “你的仇人在哪?你的仇人是谁?”

    冥冥中仿佛有人在他的耳边问道。

    祭台之上,忽然腾起风云。

    远处有乌云在天空聚集,在晕过去之前,小李稷喃喃开口。

    “少司命……”

    ……

    ……

    巨大的云层在他头顶上,汇聚成了三个大字。

    因为早听说过这件事,嬴抱月看着这一幕,心中却并没有太多波澜。

    原来所谓的少司命导致青龙神消失的天启,是长这个模样么?

    她环视了一圈四周。

    小李稷倒下的这个地方,刚巧不巧是东吴的始祖之地,龙兴祭坛。

    但这个祭坛旁边,嬴抱月记得也是设有极为复杂的阵法,外人甚至看不见此地的所在。

    小李稷到底是怎么闯进来的?

    说是天启,但这一切搞不好就是个巧合。

    嬴抱月扶额,龙兴祭坛本来就是青龙神的龙气寄宿所在,搞不好是青龙神真的只剩下一口气,正躺在那上面睡觉,结果小李稷跑进来的之时,青龙神正好归天了也说不定。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

    事到如今,嬴抱月已经不知道该怪谁了。

    看着昏倒在草地中央浑身是血的少年,她的心情极为复杂。

    她唯独知道一件事,这一切所有的不知是误会还是命运的一切,和这个少年是没有关系的。

    始作俑者并不是他。

    嬴抱月眼前浮现出在小院中少年幸福快乐的笑容,当他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会不会就变成了现在的李稷了呢?

    她看向身边之人,李稷则定定看着倒在地上的少年。

    小李稷不知在地上不知昏倒了多久,睁开双眼,他看见了一双苍老的眼睛。

    “你是……”

    “你是……”而那个穿着青龙祭服站在他身边的老人,也定定看着地上少年的黑眸。

    “你回来了啊。”

    老人一声长叹,“二殿下找你很久了。”

    “赵……光?”

    小李稷缓缓爬起来,忽然猛地攥住眼前老人的衣服下摆,跪在地上死死将头叩在地上,“您……您是东吴国师吗?”

    “求您救救我姐姐,她就在云雾森林外,在……”

    “求您救救她,我做牛做马也一定会报答您,求您救救她,求您救救她……”

    天上隐隐传来雷声,东方仪一把将地上的少年扶起。

    “老夫可当不起你跪,至于云雾森林……”

    老人的声音低沉,如雷鸣般响在少年耳边。

    “云雾森林内外,东吴的金吾卫昨日才去探寻过,已无一位活口。”

    没有一个活人了。

    小李稷定定站在原地,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

    往事如烟般过去。

    嬴抱月看着小李稷跟着东方仪如行尸走肉般离开, 行走在岁月的长河里。

    他一点点长大,一点点变高,极为快速地变强,然后,变得沉默寡言。

    只是在有明月的夜晚,他才会抬起头,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

    那一晚,他为什么没把那根发带送出去呢?

    “二哥!”

    已经穿戴上郡王服侍的少年砰的一声推开门,兴冲冲地说道,“你被选上战国六公子了!”

    站在书案后的少年平静地转过身,面上无悲无喜,“什么战国六公子?”

    “哎呀,就是六国里最厉害的年轻修行者,每个国家只有一人呢!”

    赵光还在兴奋地喋喋不休,李稷已经抬头看向站在赵光身后的老人,“义父,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倒也没什么大事,”东方仪和蔼地笑了笑,“就是需要你想个名号,两个字,以华字结尾。”

    “姬墨家的嫡公子听说叫春华,你想选哪个字?”

    选一个字吗?

    已经长成的东吴少年怔怔抬起头,看向窗外的月光。

    幽人竹桑园,归卧寂无喧。物情今已见,从此欲无言。

    他轻声开口。

    “昭华。”

    ……

    ……

    昭华。

    嬴抱月怔怔抬起头。

    伴随着这个名字响起的瞬间。

    哗啦一声。

    阵碎了。

    大月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