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树他们,应该下山了吧?”

    后辽边境小镇重泉镇,嬴抱月躺在客栈狭小的木床上,喃喃开口。

    “嗯,”李稷坐在桌边望着快要燃尽的油灯,“有清远公子在,他们应该能准时到达。”

    “清远?不该是嘉树么?”

    嬴抱月愣了愣,在她和李稷不在的情况下,能率领众人的不应该是姬嘉树么?

    虽然队伍中境界最高的是孟诗和耶律华,但那两人是后来加入的,和陈子楚等人还不够熟络。单从境界和威望而言,剩下那些人中能带队的领导者非姬嘉树莫属。

    “春华的话,他的确能做到,”李稷淡淡开口,“但我不觉得他在失去你后能保持冷静。”

    会这样么?

    嬴抱月皱起眉头,“嘉树能冷静下来。”

    姬嘉树的心性之稳远超同龄人,当初在南楚被姬墨命令杀了她的时候,姬嘉树依旧能保持道心不乱,这让她对这名少年十分钦佩。

    听到嬴抱月声音中的不满,李稷在桌上敲击的手指微微一顿。

    “抱歉,我没有诋毁你未婚夫的意思。”

    嬴抱月一愣,这下真的有些无奈,“你别这样。”

    “我又没有怪你的意思,你怎么就开始道歉了?”

    这还能不能好好对话了?

    李稷愣了愣,明白了嬴抱月的意思,顿时有些后悔。

    他发现他对姬嘉树的事有些过度敏感了。

    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

    他原本之前可以平静地看着姬嘉树和嬴抱月两人同进同出,可以听其他人将他们视作一对,可以看着嬴抱月笑眯眯凝视着姬嘉树,即便那不一定来自于爱意。

    可现在,他听她提起姬嘉树的名字就觉得有些难过。

    他这是怎么了?

    李稷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危机感。

    这一次的经历,难道改变了什么?

    他和嬴抱月是被一场意外卷到了一起,如果他们最后能活下来,那么一切都会回到原来的模样。

    在同一个房间内,有的不再只是他们两人。

    有姬嘉树,有姬清远,有归辰,有无数的人。

    其中姬嘉树才是这辈子离嬴抱月最近的人,嬴抱月对他也没有丝毫恶感。

    姬嘉树不会放弃和嬴抱月的婚约,如无意外嬴抱月也没有悔婚的理由。

    那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这辈子,是他来晚了。

    李稷深吸一口气,将胸口往桌子出贴了贴,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再靠近身后的人。

    他那么那么那么渴望的东西,如今就在他触手可及的范围。

    但他却不能去碰。

    这对他是一场莫大的折磨。

    他既珍惜每一息每一瞬,又希望这段时间能快点结束,他能快点带着嬴抱月回归众人之中。

    李稷心中有着挥之不去的忧虑。

    这次回去后,他的心境恐怕再也回不到从前。

    “李稷?”

    嬴抱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李稷道,“怎么了?”

    “没什么,”嬴抱月注视着桌上火光渐渐微弱的油灯,“我只是在想,你打算在那里坐到什么时候?”

    李稷身形一僵,没有回头。

    “是灯太亮了么?太亮的话我把它吹熄。”

    “不是,”嬴抱月躺在床上,打量着李稷坐得笔直的后背。

    即便穿着粗衣,但依旧能看到男人后背流畅的肌肉线条,不会过于粗壮,而是有种青竹玉雕般的质感。

    “你不会打算在这里坐上一整夜吧?”

    心思被察觉,李稷身形一凝。

    因为房间过于狭小,他连打地铺的可能都没有,他是准备在这坐上一夜没错。

    “我这样比较习惯,”李稷淡淡道,“天阶修行者体质异于常人,这样就能得到充分的休息。”

    这话说的,像是她没当过天阶似的。

    “这是不可能的,”嬴抱月无语道,“天阶是能不睡觉,不是不需要睡觉。”

    天阶修行者压制真元比寻常修行者更加费劲,几乎需要无时无刻集中注意力来对抗身体的本能。

    这意味着李稷至少已经绷紧神经整整一天一夜了。

    就算是铁打的人也要撑不住了。

    “不要找理由了,”嬴抱月淡淡道,“你过来。”

    李稷没想到她会如此强势,他僵坐在桌边头脑迅速运转,终于想到合适的借口,“我知道你想让我休息,但我一旦放松下来,真元就会泄露。”

    他对真元的压制已经快到了极限,根本容不得丝毫喘息。

    “我知道,”嬴抱月吐出一口气,“所以我让你过来。”

    她从床上半坐起来,从枕头下的药袋里抽出针囊,解开,露出累累金针。

    “坐过来,我帮你封穴。”

    金针封穴虽然对修行者身体有损伤,但至少比再让李稷硬撑着绷紧神经要强。

    李稷终于扭过头来,望着灯光下的金针,他欲言又止,“可你现在……”

    金针封穴的确能让他轻松不少, 但封穴是极其耗费心力的,对于现在身体虚弱的嬴抱月而言是不小的负担。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路上没有提封穴一事。

    “多亏你熬的药,我已经好多了,”嬴抱月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你累垮了的话,到时候谁还能带我去西岭雪山呢?”

    也是。

    他至少要撑到那一刻。

    李稷僵着手脚坐到了床上。

    屋子中安静了一瞬。

    “脱啊!”

    嬴抱月无语地看着面前石化了一般的人,“又不是第一次了,你觉得我能隔着衣服扎吗?”

    李稷愣了愣,僵硬地伸手解开身上的外衫,袒露出上身。

    身体暴露在冬日的空气中,本该是冷的,但他却觉得后背像是着了火,能清楚感觉到嬴抱月微凉的指尖。

    因为油灯灯火太过昏暗,嬴抱月只能通过触诊找穴位,摸着摸着,她忽然在李稷后背靠近后心的位置摸到一个硬块。

    “这是什么?”

    她定睛一看,发现那部分的皮肤和其他地方颜色没什么不同,触感却硬了很多。

    “什么?”李稷看不见自己的后背,活动了一下没察觉什么异样,“大概是以前受伤结的痂?”

    说起来,之前在迷雾岭救嬴抱月的时候,他这个位置曾经疼过一次。

    “是吗?”嬴抱月半信半疑,但油灯就快要熄灭了,她没来得及多想,迅速在其他地方下针。

    大月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