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宗文那一日当着数万郡兵的面杀了齐郡原都尉贾辛、督邮成褚等与韩济有关系的贪官污吏后,韩济便怒而下令攻打临淄,但郡兵因为没有携带应有的攻城器械,粮草又不充足,自当日退兵后便放纵郡兵在临淄周围的数十个城镇劫掠,还将洗劫过的城镇悉数焚毁,连同掳来的几千百姓往临淄城方向驱赶。

    胡人攻打汉人城池只能下马冲锋,失去了马匹的骑兵在攻城之战最终也只能成为和步兵一样,靠着肉体凡胎去阻挡守军的金汁和雷石滚木,迎接刀枪箭雨,最终无可置疑的变成一具具倒下的尸体。

    肥沃坚城脚下的土地,所以胡人向来有驱赶百姓攻城的传统,一是利用汉人不打自己人的软弱,二是也能减少自己的伤亡等等,一举而多得。

    韩济是为了胜利不顾一切的,初次攻城失利后他就想到了从前百试不爽的攻城法子,一边假意佯装撤退,在退兵路上布置了伏兵,吸引临淄城守军前来追赶,想要埋伏一波。

    可惜徐宗文不上当,之后他就彻底放开,纵兵大掠,搞得临淄城附近是赤地一片,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这群畜生,当真该死!”城头上,一向斯文的郗俭对韩济驱赶百姓攻打临淄的无耻之举破口大骂。

    裴卿也在一旁连连摇头,晋军之所以能够连战连捷,就是打着光复晋朝故土,解救受苦受难的老百姓的口号才吸引大量的汉人将领和百姓前来投奔,眼下韩济驱赶百姓攻城,无疑是给临淄守军,给徐宗文,也给他们出了一个巨大的难题!

    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进退两难,该如何处置呢?

    徐宗文没有出现在城楼上,他藏身在翁城里的角楼内统领全局,随时听取战报,然后做出判断,下达指令。

    对于徐宗文这种惜命的做法,裴卿和郗俭无疑是非常的支持的,毕竟吃过一次亏,长了记性,这是好事,主将要是有什么闪失,对军心肯定是一种巨大的打击。

    “驱赶百姓攻城?”徐宗文听到张三的汇报,怔了怔,这他倒是没有想到。

    千算万算,还是遗漏一点。

    徐宗文到底还是低估了韩济的下作,他回过神来询问:“两位先生可有什么建议?”

    有问题肯定得找谋士,建言献策不是裴卿和郗俭的本分吗?不然本将军要他们有什么用?

    “回将军,两位先生并没有什么建议,只是让属下前来问将军该如何应对?”张三的头越来越低,他已经感受到了徐宗文的不悦。

    徐宗文拔着头发,松了松脖子,好家伙,啥没说,好歹一人提出一个计策然后自己抉择啊?

    靠人不如靠自己,这句话真是实在:至理名言。

    “是时候让我们的使君出马了。”徐宗文略微思索后吩咐道:“将百姓都放进来,之后用巨石封死城门,百姓入城后将其中的青壮都押解到兵营去,好生看押起来,以免混在里面的细作闹事……”

    “告诉百姓们,不要慌乱,听从官府的安排,每人每日都有粮食领取,凡事不遵守规矩的,杀一儆百吧就!”

    “此事交由辅机先生去办。”

    裴卿善于民政,安排百姓的事情交给他不会出岔子,郗俭奇谋百出,留着城楼上应对,以防万无一失。

    徐宗文安排结束后,就带人离开了角楼,走出翁城后他和张三去其他几处城门巡视。

    临淄城门附近,黑烟徘徊着往空中漂泊而去,尸体的烧焦味充斥着方圆三四里,郡兵和马匹死尸满地都是。

    被俘虏的郡兵身上甲胄的甲片散落满地,个个灰头土脸,一股子丧气,围着已经塌陷的主街两边的百姓们不由自主的捂着鼻子后退几步,脸上满是嫌弃和厌恶!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该!就应该把他们都活埋了才解气,居然敢造反攻打临淄!”

    “这种人留着干什么?”

    “听说外面的郡兵还把临淄附近所有的乡亲们都抓了过来攻城当炮灰呢!”

    “这些反贼真不是人,一群狗娘养的,就知道欺负俺们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又不敢去跟南边的晋军拼命,就知道变着法子祸害俺们自家人!”

    “可不是嘛!”

    “杀了他们,兄弟们杀了这些反贼!”

    ……

    观看的百姓随手捡起地上的泥土沙石,顺手就往那些败兵身上扔过去,本就失去了战斗力的郡兵们只能畏手畏脚的互相躲避着,但还是免不了被漫天飞过来我的石子砸中,落得头破血流的下场!

    “太臭了!”

    徐宗文从其他三个城门巡视过后,再回过头来,一路捂着口鼻扭头对张三问道:“辅机先生在哪里?”

    徐宗文转了大半圈,也放眼寻找了大半天,愣是没有看见裴卿的影子,连忙问道。

    张三侧着身子回道:“将军你不是刚下令打开城门接纳被韩济裹挟的百姓入城吗?裴先生接到命令正在赶过来,准备一应安置事宜。”

    徐宗文点了点头,转过身子又往城楼方向大步流星的走去。

    “将军,你不是说不上城楼了吗?”张三上前阻拦。

    自从徐宗文中了箭,裴卿、郗俭和聂蓁儿三个先后都对他好生嘱咐了一番,说的大致都是一个意思,绝不能再让徐宗文冒险上城楼了。

    “你急什么?”

    徐宗文苦笑道:“我就坐在石阶上听听动静,哪儿也不去。”

    “那我去找一队人马持盾护着将军,以免城外乱箭伤到将军。”张三也不等徐宗文同不同意,拉开步子就朝城下跑去。

    “你们几个没事的,去郗治中哪里领几面双狐盾过来保卫将军,快去!”

    张三见眼前的军士毫无反应,抬起脚就踹了过去,“听见没有,快点!”

    “诺!”这队军士忙拱了拱手,奉命领双狐盾去了。

    徐宗文在上面看的正乐呵,没想到这张三离开了自己到了军士面前,居然还有点上官的样子嘛!训斥起军士来,威严十足,可以。

    城外,韩济策马驱前,下令:“给我往前冲!胆敢后退者,立斩不赦!”

    “听到没有?府君有令,只要进了城你们都可以免死,要是脚后跟往后挪半步,马上就得掉脑袋……”负责押解的都尉在重复着韩济的命令。

    “给我擂鼓,三通鼓之后,原地不动的,向后挪步,或者是有敢磨蹭的,都给我砍了!”韩济恶狠狠道。

    一旁的传令兵连忙点头示意,调转马头离开,去将韩济的军令无一遗漏的传达下去。

    特洛伊木狼内,五十个徐部的亲军正挤在里面,他们就靠着下方几个细微的出气口才能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这次负责执行特殊任务的是张三向徐宗文举荐的一名亲军什长,这亲军什长名唤徐温,说起和徐宗文的关系竟然还带一些亲。

    徐温是徐宗文二伯家的三姑娘的舅舅的姥爷家的四表弟的五舅姥爷的六姑娘家的第七个赘婿。

    连徐宗文当时听了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了徐温一句:“可以啊后生,绕了这么一大圈还能姓徐,本将军服了你,这次的任务除你之外没有第二个人选了。”

    就这样,经徐宗文一锤定音,负责执行代号“特洛伊木狼”任务的指挥官就是徐温。

    为此,徐宗文特地升徐温这个什长为队副,带着五十个人藏身特洛伊木狼中,等待临淄城发出的号令,准备给韩济一个致命一击!

    徐宗文和徐温约定出兵的暗号是五通鼓,就在方才,韩济下令擂鼓攻城,三通鼓罢,还好没有继续,鼓手每一次落锤他的心都扑通扑通跟着节奏疯狂的跳动,要是三通鼓还没有听他都要带着五十个亲军兄弟冲出木狼,发起进攻了。

    郡兵们驱赶着百姓们开始攻城,人群中有的携老扶幼,有的拄着木杖跛着腿勉强跟着前行。

    即使百姓们如此这样的卖力,在外围负责驱赶的郡兵们还是会挥下手中的鞭子,受到鞭打的人不敢多嘴,因为郡兵们每一个都背着钢刀,只要稍不如意便会被他们轻易杀掉!

    “将军,该让徐温动手了吗?”张三看的急切,徐宗文让他上下来回跑汇报城下的军情,他的腿跑的都快粗了一圈……

    徐宗文连连摇头:“你小子急什么?真是皇……那什么急,太监急!”

    徐宗文赶紧收回还没说出口的“帝”字,用手捅了捅刚坐下的张三:“你给我上去盯着。”

    面对着徐宗文不善的目光,张三怂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徐宗文大他这么多级?

    没办法,谁让咱是天生跑腿的命呢?张三一顿腹诽,又不情愿起身往城头去了。

    “臭小子,阿三你是没吃饭吗?给我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