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天高气爽,转眼间,烈日炎炎似火烧的酷夏已在悄然中褪去,秋季悄然来临。

    潼关之下,晋军骁骑军两营将士列阵以毕,刹那间城下赤色的旌旗蔽空,刀枪如林,人马噤声,相比之下空中掠过的几只孤雁发出的鸣叫声显得那么刺耳。

    郑略登上瓦砾堆成的土山之巅,这是攻城所用的云台,用来观察城内敌军的兵马布置,好让主将作出用最少的伤亡夺取城池的最佳决策。

    再向潼关之后极目远眺,但见蒸腾而起的迷雾笼罩着方圆数里的山野,横亘在大军之前的那是东西延绵不绝的秦岭山脉!

    茫茫阴霾和低垂的灰白云层错杂一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的刺鼻气味。

    狼烟在潼关城头的几座烽火台中燃起,浓郁黝黑的狼烟直冲天际,似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黑色巨龙。

    巨龙口中在不停地吞吐着黑色云雾,将本就并不雄伟宽广的潼关紧紧笼罩,似乎在为秦军助阵,妄想着抵抗士气如虹的骁骑军!

    “将军有令,先锋军准备攻城!”

    “将军有令,先锋军准备攻城!”

    ……

    骏马疾驰在军阵之间,传令兵身后的旗帜呼啦作响,田洛的军令下达之后被迅速传播到各幢各百人队。

    “将军,天枢营要攻城了。”赵伦之跟随在郑略身左,与他一起登云台观察战场态势。

    “嗯,让兄弟们准备好,随时接应,万一老五的人不行了,我们的人就顺势顶上去,绝不能让区区一座潼关阻止我大军前进,更不能因此耽误了主公大计。”

    自从受命执掌招摇营,独领一军以来,郑略豪爽大义,刚直勇猛的性子虽然没有改变多少,但是他的用兵经验却增长了不止一星半点。

    而对于徐宗文在出发前私下里对他的嘱托他更是印象深刻。

    老四,攻占司州夺取关中只是我们大业的第一步,你如今不再是京口小儿,而是手中握着五千精锐之师的主将。凡事涉及兵者,必关系将士性命,一举一动应当三思而后行,万不可因为一时意气造成无可挽回之势……

    大哥是心怀天下之人,骁骑军也正是秉承着大哥致力驱除胡虏,恢复失地的大义,全军上下都在为兴复大业泼洒热血!

    所以无论如何,潼关他势在必得!

    “将军豪气干天,我军今日一定能拿下潼关。”

    赵伦之甚为赞同,毕竟天枢营再如何士气高涨,之前攻城的损失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招摇营则不同,出兵以来未尝一败,屡战屡胜,战力不俗。

    根据锦衣卫细作送出的信息,潼关守军本就不多,至多一万出头,三千人守新安已被郑略所败,剩余人马又分布关隘,加上此前被天枢营消耗,车轮战之下,潼关必破!

    而且田洛也不定会败,他的大杀器还没有使出。

    “依我之见,敌军人数并不算多,只是凭借潼关天险坚守,派人去打探一下周围有没有什么隐秘之途通往潼关之后,若有,我们便能前后夹击潼关,我们倒要看看这个李辩除了有一身坚硬的乌龟壳,还有什么!”郑略眯着眼,又刮了刮粗糙的脸上,去除附在本就十分厚的脸皮上的尘土。

    “诺!”赵伦之当即应下,传令斥候小队打探小道。

    潼关城外,晋军大纛已经就绪,三通鼓罢,先锋军三千人也准备完毕,所有人都身披甲手持刀剑,望着眼前的关隘心中激动不已,但大军进攻的命令却迟迟没有下达。

    昨夜,军中传闻征北大将军给了主将田洛一个锦囊用以破敌之用,没有人怀疑,全军上下都一致相信此事。

    征北大将军徐骁是骁骑军上下唯一的信奉的不败战神,没有人胆敢质疑徐宗文的决策,而田洛手中既然有了大将军的锦囊,那么所有人都认为潼关被攻破已是定局,只是迟早而已!

    殊不知这只是田洛在用徐宗文的影响力重新激起将士们的士气,借以提高天枢营的战力,但是看到将士们军容严整,暑士气如虹,一改前几日的颓靡,不得不说此举非常成功!

    潼关城头上,接到军报的李辩早已经登上城头关察敌情。

    李辩见天枢营上下不动如山,心中觉得意外,但很快他便得到手下来报,知晓了骁骑军来了援军,于是心下稍安。

    原来是到了援兵。

    “晋军上下一心,且万事俱备,为何迟迟没有攻城?”李辩打量着齐整的晋军方阵,心中生疑,他突然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咚咚咚……”

    将军,晋军攻城了!

    闻言,李辩的视线离开移向正前方的晋军方阵。果不其然,敌军弓弩兵已经开始前行,冲车和弩炮也已经开始缓慢前移,不过那些常见的工程器械并不足以威吓到李辩。

    最让李辩觉得吃不透的是晋军推出的几十辆建议木车,上面还架着高约三四丈,宽约六七尺的——木板?

    “那是晋军新造的云梯?”李辩从未见过那么高的云梯,尤其是真中那架,居高临下,似乎有八九丈,虽然原在数里之外,但是高大无比,极具威慑力!

    “那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啊!我也从未见过,云梯能造这么高吗?”

    “那是敌军施展的妖术,上面有经幡,快看,是经幡!”

    “是啊是啊!敌军攻不下城,便开始施展妖术了!”

    “不,那好像是神位,是陛下的神位,是先帝的神位!”

    驻守在潼关的秦军士卒中有不少氐人,他们都是从关中中分部到天下个各州郡中的一员。

    秦王苻坚昔日为了巩固基业,将几十万氐人散落秦国州郡之中,自以为可以借此镇压不臣,殊不知此举正是让秦国在淝水之战后迅速土崩瓦解的祸首之一!

    最为亲信的主力部队和本族被分散,苻坚的力量便难以聚集,一旦不测,秦国便会被各族分而食之!

    这就是为什么苻坚连一个慕容冲都敌不过,最终还死在姚苌这个小小的羌人手中的原因。

    “大秦太祖惠武皇帝之神位。 ”

    “大秦文桓皇帝之神位。”

    “大秦高祖景明皇帝之神位!”

    “大秦世祖宣昭皇帝之神位!”

    很快,潼关之上的士族便大声念出了晋军“云梯”上的经幡文字。

    但是念完之后,所有人都满脸不惑,而李辩更是紧握双拳捶打着女墙大声唾骂晋军无耻。

    晋军顶着大秦列代皇帝神位进攻潼关这是李辩打死都想不到的事,如此,他还怎么守得住潼关?

    李辩是绝不允许大秦将士去攻击大秦列代皇帝神位的,如果今日秦军反击,日后他李辩就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日后还有何面目去见先帝?

    李辩的内心十分焦灼,他煎熬无比,此时此刻他正在承受着最矛盾的挣扎……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哈哈哈哈……”

    李辩陷入了无休止的痛苦之中,城外的云台之上的郑略却捧腹大笑起来。

    “这个老五真是,先生只教他用苻坚的神位去对付李辩,他却将秦国列代先王的神位全用上了,这一招真是要了李辩的老命啊!”

    郑略笑够了,直接在云台顶端坐了下来。

    赵伦之点了点头:“举一反三,广武将军不愧是主公帐下强将,如此一来,这潼关是铁定拿下了。”

    “将军,今日我们可以入吃一顿热食了。”

    “不错,连日行军吃的都是干粮,实在是受不了。”

    赵伦之这句话算是替郑略说的。

    郑、赵二人正相谈正欢时,从云台向下望去,缓慢推进的晋军前锋已经抵达预定位置,如前所料,秦军没有发动反击,所以晋军没有收到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