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流逝,昌豨军缓缓的走过两军之间的一里多地的距离,出现在了刘备军视线内。

    昌豨一边指挥部曲从行军再转变为战斗队形,一边观察着对面的刘备军。

    这一股刘备军比己方略少,大概只有一千五百人,其中主力是居中列阵的一千人。

    这一千人有些古怪,其中大约八九百人居中列阵,每个人手里拿着一种非常长的长枪,几乎没人持盾。

    而在这长枪阵的前方,站着一排弓箭手,弓箭手的后面,是盾牌手,这些士卒都没有皮甲,属于无甲轻兵。

    昌豨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军队,虽然有些奇怪,却更加怀疑对方将领不会用兵了。

    得出结论后,昌豨心中大喜,决心把握战机,一鼓作气击溃敌人,于是便直接下令进攻。

    昌豨先分出两个最为精锐的司马部,由一个亲信都尉带着,前排士兵人手一面盾牌,朝着刘备军缓步走来。

    在昌豨的视角,这些长枪都是花里胡哨的东西,只要有了盾牌格挡住第一轮刺击,一旦让他们近了身,这近千人的方阵就只剩下被屠戮的份儿了。

    因此,他一口气压上了自己最为精锐的两个司马部,共计一千人。

    刘封站在队伍的最前方,手心也是捏了把汗。

    原本他是想跟士卒站一块的,以此来鼓舞士气。

    结果别说是夏侯博、陈到了,就是徐盛、潘璋也跟疯了一样劝阻他。

    甚至大有刘封如果固执己见的话,他们宁可直接撤军而走。

    刘封无奈只能退让,其实他也不是瞎浪,要知道他现在穿着的可是一套名副其实的铁甲。

    就现在昌豨军用的那种猎弓,根本连他的油皮都擦伤不了。

    可夏侯博他们不管啊,他们可是战场之上,什么事情都会发生的。

    眼看着夏侯博他们反对激烈,自己内心也确实有些害怕,于是刘封从善如流,做出了让步。

    他只是对着全体将士保证,自己会和他们在一起,就在大阵后方看着他们杀敌破阵,建立功勋。

    从二月初接手徐盛部开始,到现在整整一个多月的时间。

    徐盛所部的士卒已经完全熟练了长枪阵的演练,曲一级的演习也已经举办了多场,除了实战经验外,刘封着实已经做到了尽力。

    而这一场的对手昌豨实力并不强,刘封坚信,只要自己一方不出篓子,长枪阵这种划时代的先进战阵一定能够击溃昌豨的。

    双方的军阵越来越近,丹阳军这边较为沉默,全军上下没有多余的声响,只有军官的口令在此起彼伏。

    昌豨军的弓箭手停下脚步,开始抛射,而刘封军这边也开始进行反击。

    双方的箭矢在空中交汇,然后落到对方阵营的头上。

    东汉不但已经有强弓劲弩了,而且破甲能力还非常强。

    最好的强弓,搭配上神射手,甚至可以洞穿铁甲的防护。

    只是这种强弓非常稀有,制作极其精良,而且需要善加保护,与其说是战争利器,倒不如说更偏向艺术品。

    能够拥有这种强弓的,往往都是世家大族,豪门贵戚,普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摸上一下。

    军队的弓箭要比这种弓箭差上许多,但对于皮甲保护的士兵还是有一定的杀伤力的。

    可关键是不论刘备军也好,昌豨军也罢,他们所用的弓矢就更劣等了,双方几乎是用猎弓充当军弓,而且还是只能射猎中小型动物的猎弓。

    因此,这些箭矢哪怕数量不少,但真正能够扎破皮甲,给士兵造成伤害的并不多。

    其中大部分还是正巧扎中了没有甲胄防护的部位,真正穿透甲胄的不足十一。

    主要搏杀,还得靠近战肉搏。

    当双方进入冲刺距离的时候,昌豨所部一起发一声吼,开始加快脚步。

    可刘封所领的徐盛部这边却依然保持沉默,也根本没有冲锋的意思。

    突然,刘封所部大声喊出一句。

    “杀!”

    咆哮的同时,全军将士向前踏出一步,手中长枪往前一推。

    昌豨军第一排手持盾牌的士卒已经冲到跟前,冷不丁对方长枪往前一送。

    这些士卒的视线大部分都被盾牌遮挡,根本看不到长枪刺来的方向和角度。

    只听见一阵噗嗤噗嗤的声响,一朵朵血花在这些士卒的身上绽放开来。

    被刺破胳膊,肩膀的还好,只是痛声嘶吼。

    若是被刺中大腿、躯干的,直接就丧失了力量,跪倒在地。

    最惨的就是被刺破喉咙了,这种倒霉蛋直接就被扎破了动脉,刚想扔掉盾牌伸手捂脖子,却会被更多的长枪扎中。

    第一排的昌豨军士卒死伤殆尽,而第二、第三排的士卒吓的心惊肉跳,想要停下脚步。

    可他们身后的士卒并不知道这些,还是推着前面的士卒往前拱,不断的挤压前方士卒,推着他们往长枪枪口上撞。

    这一批的长枪是经过赶工的,不少在和人体骨头撞击后就折断了,但折断之后的切口依然很是锋利,除了短了一截外,竟然丝毫不影响杀伤力。

    偏偏昌豨军的军官们为了激发士气,大部分都在第一线指挥,结果死伤最为惨重。

    这一伤亡,使得昌豨军军阵短时间里竟然丧失了指挥,等到后面军官反应过来,仓皇喝令军队后退的时候,两个司马部整整八百多人的大阵,已经崩坏的不成样子了。

    在刘封军面前的地面上,到处都是尸体和伤员,血流满地,哀声四起。

    刘封倒是丝毫没有迟疑,直接下令夏侯博和陈到出击,扩大战果。

    果然,夏侯博和陈到出击后发现,对方已经彻底丧失了战意,只顾拼命逃跑,哪怕刀刃都砍到后背了也不敢回头一下。

    直到昌豨慌忙带领主力上来接应时,夏侯博和陈到才退了回来。

    这仅仅只有一盏茶的时间,昌豨军两个司马部就彻底被打崩了,伤亡高达七成以上。

    其中最少五成都是被长枪阵给打出来的,剩下的两成是夏侯博和陈到追击而来。

    要不是双方主力距离很近,昌豨赶紧接应溃兵,否则这两司马部的兵卒就要全灭了。

    只粗粗一看,地面上的尸体加上伤员,最少也在六百人以上,能够跑回昌豨主阵地的不足两百人。

    而且这些人已经彻底崩溃了,恐惧感从这些幸存者的身上蔓延开来,很快就蔓延到了所有人的心里。

    就连昌豨都已经心生恐惧,因为他连败北的原因都不知道。

    要知道这两个司马部虽然只有八百人,里面却足足有四个他的核心屯,都是披甲率高达八成以上的老兵。

    领队的校尉也是他的心腹干将,他可是打着一鼓作气打崩对方的心思计划的。

    结果到头来,被打崩了的竟然是自己,而且还输的如此之惨。

    虽然手里还有三个部,一千两百人,再加上一百多溃兵,也能凑个一千三四百人,并不比对方人数少多少。

    可双方的战力着实已经彻底失衡了。

    要不,跑吧?

    昌豨心里猛然生出了逃跑的念头。

    可对方的骑兵虎视眈眈,一直紧盯着这边。

    昌豨知道对方之所以没有出动,就是留着战马的体力看着自己。

    一旦自己开溜,那么整个军队就彻底崩溃,到时候那五十骑可以轻而易举的追上来,不论是要生擒,还是阵斩,自己可就任人摆布了。

    尤其是那虎视眈眈的夏侯博和陈到,虽然昌豨对自己的武力有些自信,但依然不想对上对方,更别说以一敌二了。

    可不跑的话,总不能继续接着打吧?

    昌豨看了看左右面如土色的心腹,再看看惶恐不安的士卒,他就是想继续打,这也打不下去了啊。

    倒不是昌豨部真的这么稀烂,实在是他的前阵输的太快,输的太惨,输的太神秘了。

    只觉得自己家前阵刚走上去,就输了,然后被对方砍瓜切菜,一路溃退了下来。

    就是那些幸存儿也完全说不出来怎么输的,只知道前排死伤惨重,自己一方就崩溃了。

    这让昌豨怎么继续打下去?

    手里的这三司马部还不如刚才那两司马部,继续打下去不是只有输的更惨?

    就在昌豨犹豫不决的时候,刘封部却是动了,

    先是从侧方涌出来一两百轻装步兵,他们在面前的战场上搜索了一番,将一些还有挽救余地的昌豨军士卒给或抬或背,拉出了战场。

    随后,带给昌豨军无限恐怖的长枪方阵开始动了。

    踩着满地的尸体和鲜血,长枪方阵像是一堵堆满了利刃的城墙,朝着昌豨所部碾压了过来。

    昌豨看着面前虽然不算整齐划一,但好歹维持着完整队列前进的枪阵,再看看自己一方已经战战栗栗,毫无战意的士卒。

    他迟疑片刻,叹了口气,把手中长刀扔到了地上,然后翻身下马。

    “降了吧。”

    随着昌豨一句降了吧,整个昌豨军都长松了口气。

    其实就是昌豨自己也悄悄放松了下来。

    “我们降了!我们降了!”

    其中一个心腹赶紧带着几个士卒跑到阵前,朝着对面大喊降了,生怕对方不知道,继续碾压过来,那乐子可就大了。

    结果下一刻,昌豨只觉得腿肚子抽筋了。

    对面竟然对己方的投降不理不睬,继续一步一步,跟个石头人似的继续前进。

    昌豨以及他的手下都懵逼了,难道对方今天是要杀光我们不成?

    可这没道理啊,我们哪有这么大的仇怨?

    况且自己这些手下好歹也是经历过好几次战斗的当打老兵,对方真的不在乎吗?

    幸运的是,从长枪方阵后方传来了命令声音。

    “全军止步!”

    长枪方阵直到这时候,才停下了脚步,停在原地。

    看着距离自己不足二三十步的枪阵,昌豨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个词。

    令行禁止。

    “尔等降了?”

    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昌豨转过头看了过去,发现对方竟然是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

    这少年身穿精致铁甲,骑在马上,前后左右俱是甲士护卫,显然地位非常尊贵。

    昌豨直接一个大礼,拜倒在地,冲着少年喊道:“昌豨降了!我等服了!”

    骑在马上的刘封眨眨眼睛,这昌豨确实不同凡响,难怪是当年能和曹操玩三反三降的牛人。

    普通人在曹操那,反一次就能被九族消消乐了,这昌豨能反整整三次。

    而且不是于禁这个死舔狗硬要拍曹操马屁,昌豨甚至还能继续活下去,说不定创造出四反、五反来。

    要知道昌豨第三次投降,是于禁不讲武德,在所有参战将领都保昌豨的时候,硬是把他给斩了。

    当时保昌豨的有臧霸、孙观兄弟、夏侯渊、张辽。

    甚至曹操在接到了昌豨的死讯后,都忍不住感叹“昌豨投降,不来见我而选择归顺于禁,这岂非他的命啊!”

    如果没有前面的两次赦免,曹操这话可以当放屁。

    但有了前面的两次赦免,曹操能说这样的话,基本就决定了肯定会放过昌豨第三次了。

    熟悉这段历史的刘封,甚至挺想问问昌豨的,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可惜现在的他也不知道。

    刘封点点头,然后在长枪阵的压迫下,夏侯博所领的亲卫部曲和无甲轻兵上前受降,解除了所有人的武装。

    昌豨等人老老实实的,还主动脱去盔甲,蹲在一旁。

    直到这个时候,夏侯博和陈到都还有些不可思议,即便以这两个人的沉稳,都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

    刘封初出茅庐第一战,竟然以一千五百……不,是八百人就击败了昌豨两千人。

    毕竟夏侯博和陈到觉得他们根本就没参战,只是在旁掠阵,另外刘封部的两百轻兵,事实上也一样没有参与战事,只是做了一些善后工作。

    也就是说,少主竟然直接以八百对两千,当场击溃八百,受降一千二百。

    而刘封所部仅仅只是付出了二十多人箭伤,十几人刀伤的代价,除了其中几人伤势较重,竟然没有一人当场阵亡。

    这种战绩,古今顶级名将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夏侯博和陈到只觉得浑身发热,自己家主公莫非真有神明垂青?

    创业筚路蓝缕,却最终得获一州之地,现在生个儿子竟然也如此出类拔萃,堪称少年英杰。

    夏侯博和陈到断定,主公父子将来绝非一州之地所能限制,而他们这些心腹手下,必定可以跟随主公父子俩水涨船高,将来就是求个封侯荫子恐怕也是大有可为吧?

    原本刘备安排夏侯博为主将,陈到为副将,可最后开打的时候,夏侯博和陈到还是把指挥的机会给了刘封,其实也是因为刘封平时的表现很是惊人,让人值得信任。

    只要刘封不上一线,肯呆在安全的区域,就算打输了又能如何?

    只是两人真没想到刘封能打赢,还赢的这么轻松,这么彻底。

    接下来,夏侯博和陈到只会把自己摆放的更低,只要刘封不是想亲身犯险,这二人必定言听计从。

    刘封带着夏侯博、陈到、徐盛、潘璋、曹猛等人开了个小会,最后却还是刘封一个人拿了主意。

    先派出使者去郯城报捷,把全歼昌豨的好消息报于刘备和郯城父老。

    其次,由夏侯博和陈到带领刘备部曲押着昌豨前往缯县受降,等占领缯县之后,让兰陵的东海郡兵去接替他们,让他们凯旋郯城。

    第三,等夏侯博他们拿下缯县之后,让陈到押着昌豨赶赴郯城,然后汇合刘封所部继续北上,前往开阳战场助战。

    而刘封则带着徐盛所部,押解着昌豨的降兵,先朝着郯城而去。

    众人商量完毕,分头行动。

    夏侯博和陈到带着骑兵和亲卫部曲,押解着昌豨直奔缯县而去。

    昌豨在缯县经营了不少时间,想必应该攒下了不少家底。

    夏侯博和陈到本来想请刘封在徐盛和潘璋之间选一个,跟他们一起去接收缯县,却被刘封坚决拒绝了。

    这种事情,没必要让徐盛和潘璋去掺和。

    如果夏侯博和陈到能够洁身自好,那根本不需要派人去监督。

    若是夏侯博和陈到早就有了打算,那派潘璋去的话,以潘璋贪财好酒的性格,这不但不是监督对方,反而是就地分肥了。

    若是派徐盛过去,结果也不会相差太大,无非是一个一拍即合,一个半推半就罢了。

    因此,刘封索性全让夏侯博和陈到去处置。

    毕竟历史上的陈到忠心耿耿,刚毅清廉,有小赵之称,听起来就不像是会贪污腐败的样子。

    就当是派陈到去监督夏侯博了。

    刘封本人,则带着大队人马就地扎营,安抚士卒,抚慰降兵,同时再给伤兵疗伤。

    这一次出征,刘封请出了四名大夫,都是徐州本地的外科圣手。

    这些外科大夫自然是不太肯随军出征的,可方伯亲自下令,公子刘封上门延请,不但许诺了高额的诊金,还让他们跟随在大军后方,专门派人保护。

    如此之多的条件,才让他们勉为其难答应了下来。

    之所以只请了四个,不是不舍得多请几个,而是实在办不到了。

    郯城县作为州治,才会有如此之多的高质量大夫,其他地方就是想凑齐四个都办不到。

    至于普通的医生,刘封还是敬谢不敏了,里面有着太多的水货,滥竽充数。

    请这些家伙来的话,恐怕就不是治病,而是害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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