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军此时正在后撤的路上,这一次若是说收获,那肯定是相当不俗的,他们搬走了广陵郡府中最为值钱的两成多的财货,随意估算了一下,就超过了两百万钱。

    可孙策军的损失也不小,光是战马就损失了六匹,这可是二三十万钱,而且还不好补充。

    还有骑卒的损失,铁甲士的损失,都让孙策相当肉痛。

    不过这一切同刘晔、太史慈比起来,又算不得什么了。

    “北地英雄何其多也。”

    孙策忍不住幽幽叹息。

    “伯符可是在可惜广陵?”

    黄盖凑了过来,言语中也满是惋惜:“只差一步,若是能袭取了东门,广陵可就被我们拿下了。”

    “非也,我非可惜广陵。”

    孙策却是正色摇了摇头:“就算拿下那又如何,左将军也不可能让我来任这广陵太守。不过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这下程普、宋谦等人也都来了兴趣,好奇的问道:“那伯符是在可惜什么?”

    孙策悠然一叹:“我可惜太史慈、刘晔二人。”

    “若是我们能拿下广陵,此二人必是我囊中之物也。”

    孙策自信道:“此二人皆有任事能为,刘晔一介文士,却敢于潜入广陵,说反李洛、李章兄弟,更在得知我们已到江都时,断然说服李家兄弟夜半起事,何等之果决英武?此等谋臣,乃王霸之辅也,非等闲酸儒腐士所能比拟,我若能得之,必拜之臂膀以助王事!”

    刘晔这番表现,孙策军上层都已经通过袁绥知晓,对他的谋略还是胆魄,都相当钦佩。

    尤其是孙策,求贤若渴的他深恨不能活捉对方,说为己用。

    此时的孙策身边几乎没有可看一用的谋士。

    张昭还在射阳隐居,张紘在江都,虽与孙策相识日久,也很是器重他,却始终没有投效他的意思。至于日后的三谋陈端、秦松也都在广陵待着,目前还不认识孙策。

    至于孙策的发小至交周公瑾,更是在丹阳踌躇,不敢轻易做出决定。

    因此,孙策虽然和太史慈打出了交情,却对刘晔的渴求更在太史慈之上。

    “还有那虎将太史慈,箭术精绝,武艺高超,竟有万夫不当之勇,可惜此人也明珠暗投,竟为刘备所得。”

    孙策连连摇头叹息。

    他倒不是看不起刘备,而是觉得刘备武勇一般,剑术耍的是不错,可阵战之中,乃是长兵的天下,短兵始终受限太大。

    程普、黄盖、宋谦三人也俱是连连点头,对于太史慈的勇武相当惊讶,甚至生出自愧不如的念头。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那也是相差不大的情况下才有的说法。

    真要文无第一,王勃的滕王阁序如何会名垂千古。

    李白如何会被誉为诗仙?

    程普、黄盖、宋谦三人自觉,恐怕在太史慈手底下走不出二十合,就是亡命死战,最多也就三四十合。

    他们和孙策也不是没有切磋过,孙策的勇武和气力,他们是再清楚不过了。

    太史慈能和孙策不分胜负,甚至最后还隐隐有些上风,实力自然超过了他们。

    黄盖这时候也有感而发:“徐州军确实强将如云,与我放对那个潘璋潘文珪,此人性情剽悍,威武勇猛,武艺不在我之下。可他在徐州军竟然只是一个别部司马,着实让人吃惊。”

    “别部司马?这……何其靡费也。”

    孙策也惊了,黄盖有多少实力,他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能让黄盖承认和他不分伯仲,那最少也是五五开,甚至犹有过之了。

    这样的武夫竟然才只是个别部司马?

    徐州军人才何其多也。

    这次北上之前,孙策其实是有些小觑徐州军的。

    虽然丹阳募兵时栽了跟斗,可自从找袁术取回父亲旧日部曲之后,孙策就变得顺利了起来。至少比丹阳募兵时险些把小命都给丢了要顺利多了。

    孙策固然几次进攻都被刘繇军打了回去,自己还负了不轻的伤势,但孙家的威名却给他带来了大量的利益,每日都有三五十人前来投奔。

    短短几个月,竟有四五千人仰慕孙坚的威名和恩泽,从江东地区云集而来,让孙策的本部一下子壮大到了六七千人。

    可见孙坚在荆、扬地区底层人民心中的威望之高。而与之相对的是,这两个地区的高层士族豪强,却往往对孙坚很是鄙夷。

    可即便如此,孙策也没能从中找出一个及得上潘璋的勇士,更别说太史慈了。

    唯有一个自荐而来的陈武,虽及不上太史慈,却也差强人意。

    其实也是孙策不清楚具体的情况,潘璋投效刘备才不过半年多,能成为别部司马,已经是刘备和刘封慧眼识人,敢于大胆提拔年轻将领,同时又赶上了刘备吞并丹阳、泰山军,整顿徐州郡国兵,大规模扩充嫡系本部的机遇。

    否则就算是刘封的亲信,这会儿也最多就是个曲军候,甚至可能只是个刘封的亲卫屯长。

    沉思良久后,孙策郑重告诫身边诸将:“日后万不可小觑徐州军,当以大敌待之。”

    程普、黄盖、宋谦都认真的点了点头,孙策此言,正合他们心中所思。

    孙策说完之后,重新陷入沉默中。

    他此时仰卧在一辆辎重车上,身体下垫着被褥羊皮,以确保他的伤口不会被颠破。

    孙策其实心里一直有个怪怪的想法,却没法和程普他们说。

    他总觉得太史慈、潘璋、刘晔这些人名有些熟悉,特别的亲切,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情,仿佛跟他有缘似的。

    正如孙策所判断的那样,直到半路上遇见了舅舅吴景派来的增援兵马,也没看见徐州追兵的影子。

    孙策军自汇合友军,一路退往江都。

    广陵这边,李家还是相当识相,知道这次一度临阵腿软,想要撤出广陵还是丢了分,现在正想找补回来。

    对于刘封的建议,自然不敢有二话,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广陵战场的态势,一度重新平静了下来。

    不过这并非是战役的结果,而是大战刚刚拉开帷幕,双方继续调集兵马,积蓄力量,更大的战斗即将上演。

    随着广陵城的归属,消息往四面八方而去,周围的各个势力也都有不同的反应。

    郭贡惊慌失措,早在刘备动员起来,开始南下广陵时,他就觉得刘备确实野心甚大,就像程昱所言的那样。

    一旦让刘备统一徐州,必定会将目光转向豫州。

    刘备在接手徐州之前,可是挂豫州刺史衔的。更别说刘备在豫州,尤其是沛国有着大量的民意基础,士族豪强都对刘备有着不小的好感。

    因此,郭贡的担心是有必要的。

    原本郭贡还特地派遣了使者前往陈国,想要拉拢陈王刘宠和陈国相骆俊一起出兵,却被刘宠和骆俊严词拒绝。

    这并不是说陈王刘宠和骆俊对刘备有什么好感,事实上刘宠对刘备反而不怎么感冒,甚至都不承认对方也是汉家血脉。

    只是不喜欢刘备归不喜欢刘备,你郭贡又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指挥我?

    那边直接把郭贡的使者给赶了回来。

    得不到陈国支持的郭贡只有一个梁国,兵马也就一万三四千人,有心想动,却又不敢。

    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收到了这么个消息,顿时大受刺激,决定先拿鲁国开刀。

    鲁国地方小,与徐州接壤又不多,而且拿下鲁国之后,还能鲸吞沛国北方地区,一举连接成一片,又对沛国形成了战略优势。

    最重要的是,在郭贡看来,拿下鲁国的动静要比拿下沛国小太多了,不容易刺激刘备。

    有了以上诸多原因,郭贡终于开始行动起来。

    留了四千人镇守梁国老家,郭贡尽起一万大军,沿泡水北上,经丰、沛两县,绕行微山湖,自戚县入鲁国。

    鲁国国相陈逸,乃是历史上名臣陈蕃之子。

    陈藩是东汉汉桓帝时期,一个极其重要关键的人,也关系到桓灵二帝的历史定位。

    正是因为陈藩的存在,客观上让桓灵二帝变成了昏君。

    尤其是汉桓帝,人家的谥号明明是美谥。

    辟土远服曰桓;克净动民曰桓;辟土兼国曰桓。

    能够开辟土地,兼并其他国家,敬畏自己人民的皇帝,这还不是美谥?

    偏偏诸葛亮转述刘备的一句桓灵二帝,硬生生把汉桓帝给降格成同灵帝一个档次的昏君了。

    可见刘备和诸葛亮历史影响力之强大。

    其实真实的历史上,汉桓帝真不是昏君,他是一个有能力,有作为,有志向,也懂得调和的有为之君。

    汉桓帝隐忍十三年,依靠大宦官们一举覆灭了外戚梁冀家族,拿回了实权,随后又放逐了这一批居功自傲的宦官,真正掌握了朝政。

    与现在历史不同的是,汉桓帝很注重朝政力量的平衡,想要恢复构建传统的东汉三大力量平衡,为此不惜多次对士族妥协。

    包括陈藩在内,许多的士人都是汉桓帝亲手提拔的,尤其是陈藩,几乎是汉桓帝一手将他推到了三公的位置上。

    同时,汉桓帝还对陈藩妥协,采纳了陈藩推荐的外戚窦家,要知道窦家在东汉可是极其敏感的,因为他家祖上窦太后和窦宪甚至一度想要谋朝篡位,为汉和帝所族诛。

    而这个窦宪,恰恰就是当初被诛那个窦家的旁支。

    也只有陈藩头铁依旧敢跟汉桓帝推荐窦妙为皇后。

    而当时汉桓帝是想立宠妃王氏为皇后的。

    最后,还是汉桓帝做了让步,他连这都容忍了,你说他只宠幸宦官,这不冤枉他吗?

    汉桓帝最宠爱的难道不应该是他陈藩吗?

    此外,他还重用凉州三明,一举解决了困扰整个东汉的西羌问题,这放在王朝中前期,那可就是开疆拓土,封狼居胥的大功啊。

    但遗憾的是,汉桓帝所生的时代太晚了。

    他如果能够早上五十年,未尝不是一代明君。

    可他继位的时候,东汉各种累积的问题已经太大了,根本是人力无法扭转的。

    即便陈藩屡次三番的威逼汉桓帝,让汉桓帝意识到士族力量膨胀的有些过分了。

    可汉桓帝依旧没有对陈藩动手,这不能不说是明君所为。

    前后两次党锢之祸,汉桓帝这一次,的的确确是士族做的过火了,引起了皇权的反弹。

    但汉桓帝个人还是谨慎的克制了皇权,甚至在临死之前半年的时候,已经开始赦免士族,解除党禁了。

    可结果事情还没办完,汉桓帝就死了。

    陈藩依旧头铁,这次逼迫的对象就成了临朝称制的太后,汉桓帝的皇后窦妙。

    窦妙可没有汉桓帝的掌控能力,直接让宦官得到消息后,裹挟汉灵帝弄死了陈藩和窦妙的父亲大将军窦武。

    大家试想一下,汉灵帝这时候面前只有两条路。

    第一条是将错就错,自己掌权。

    第二条是承认宦官骗了他,这样要把权力让回给窦妙,而这时候的窦妙老爹刚刚被杀,等待灵帝的会是一个什么结果?

    所以陈藩的死,使得汉灵帝先天就和士族有着无法弥合的根本性矛盾了。

    刘封觉得,某种意义上来说,汉末之乱,始于陈藩。

    陈逸身为陈藩之子,在外逃亡了十多年,被陈藩的好友朱震匿藏于甘陵边界,并宁死保密,终于等到了黄巾之乱,汉灵帝大赦天下士族的时候。

    不过陈逸这人比起他父亲来,完全就是个庸才。

    陈藩好歹还有治政之能,只是有些先天缺陷,过于耿直。

    可陈逸就庸碌不堪了,曾经在王芬处,听信襄楷的天象,竟然打算谋立合肥侯,废除汉灵帝。这即便在东汉这种谶纬横行的时代,也过于离谱了。

    他们还真情邀请曹操一起参与,把曹操吓了个半死。

    曹操真想跟他们说我谢谢你们,快把我给忘了吧。

    不过曹操这时候也是真的仗义,哪怕如此危险,他也没有转手就告发了对方,更写了一封信劝说王芬等人,让他们不要胡思乱想。

    就冲这一点,曹操年轻的时候当真当得起仗义二字。

    要是这封信被朝廷发现,曹操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不过刘封也怀疑,这跟曹操拼命想要挤进士人阶级有关系,毕竟年轻时的曹操,乃至于整个曹家,都有着不切实际的脱宦入士的愿望。

    参与此事的许攸隐姓埋名,靠袁绍护下了性命,王芬自尽在了平原,唯有陈逸居然屁事没有,还一路升官,当到了鲁国相。

    只能说命运真是无常。

    就像现在,陈逸在鲁国待的好好的,跟个小透明一样,苟全于乱世,结果郭贡竟突然打过来了,来势汹汹,大有一口吞并鲁国的架势。

    陈逸,庸碌之人,如何能抵挡的住。

    他开始想要求援。

    可仔细数了周围的人后,他发现唯有刘备能够救他。

    曹操自不用提,还在和吕布打的火热。

    南边袁术,不但正在和刘备,刘繇,刘表大打出手,更距离鲁国千里之遥。

    唯一有余力救他的人,只有刘备。

    于是,陈逸派出使臣,星夜追赶刘备,往扬州而去。

    同时,扬州曲阿县中,刘繇也收到了广陵为徐州军所有了的消息,顿时大惊失色。

    他立刻请来许劭,孙邵,滕氏兄弟商议。

    滕氏兄弟中的兄长滕耽忍不住问道:“徐州军当真如狼似虎,这不过短短月余,广陵如此坚城,如何就失陷了?”

    刘繇摇了摇头:“不然,乃是有内应,因此才得了城。不过孙伯符带孙家部曲也进了城,两军激战大半个夜晚,最终徐州援军陆续赶至,孙伯符怕被围歼,不得不放弃广陵。”

    “孙伯符此子骁勇异常,孙家部曲也是极其精锐,徐州军竟然能够抵住孙家军,却非寻常兵马。”

    许劭叹息一声,想到如此强大的徐州军,竟然数次为曹操的兖州所败,而且还是一败涂地,被逼迫的只能困守郯城。

    那这兖州军又该强悍到何种程度?

    这世道确实是越来越乱了啊。

    孙邵看了看刘繇和许劭,斟酌了一番才说道:“那我等先前所定,偷袭厉阳水寨,焚烧战船的计划何时而行?”

    刘繇思考了下,摇了摇头:“且还早,广陵虽然丢了,可左将军却占住了江都。江都距离广陵不过二十里,若是不拔除江都,广陵日夜不能得安。徐州军和左将军,恐怕得为江都大战一场。”

    许劭点头赞同:“江都临江而建,又引江水绕城,也是坚城一座,徐州军想拿下江都,绝非容易之事。我们可依旧坐山观虎斗,等待出手良机。若是两军僵持,那我们或可待价而沽。”

    众人意见一致,继续保持中立,待价而沽,只是不论是刘繇,还是许劭等人,都对中原军队的强大战力忧心不已。

    桥蕤是在第三天收到的消息。

    孙策当天夜间返回江都,当晚发了快船逆流而上,直到第三天,才到了厉阳水寨。

    桥蕤看完之后,也是心中大惊,赶忙给寿春飞报消息。

    等到袁术看到这情报时,已经是第七天了。

    “伯符如此怯懦,真是愧为文台之子。”

    袁术看完情报,当即就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