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他一块儿去家长。

    这事儿之前我从未想过,或许之后会有一些交集,但那也是因为他的原因。

    他这样或许也算得上是主动出击。

    确实迟早都会见上,宁愿由他带着我和儿子去见,也不要等她让别人找上门最后闹得不欢而散好。

    就像过年那天一样。

    “怎么样?还没想好吗?”

    见我没开口说话,他环住我的肩膀问,声音带着一些不肯定。

    又悻悻开口:“没事,是我有点唐突了,如果你还没做好准备,那我们下次再……”

    “我和你一块去吧。”我和儿子对视一眼,再次肯定:“我和儿子陪你一起去。”

    “爸爸妈妈。”儿子的指尖在王伟肩膀上轻轻摸动,眉宇间带着疑惑,微微蹙眉:“我们要去见谁呀?我和妈妈都要去吗?”

    来的时候我和儿子说王伟要到医院见一个人,具体是谁我没说。

    我只让他和我一块儿在医院门外等。

    现在要和王伟一块进去小家伙肯定有疑。

    我和王伟的视线对上。

    打算让他来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他想正面回应,他会主动告诉儿子。如果……有些难言,那他也有办法掩盖。

    他在我的目光中缓缓扭头看儿子。

    最终和他解释。

    “我们现在要去见的人是你名义上的奶奶。”

    “奶奶吗?就像小区其他的小朋友那样?”

    王伟点头。

    “一样,但又不一样。如果碰到,你也可以称呼她一声奶奶。但她不会跟我们一块住,也不会像其他小朋友的奶奶那样带你出去玩。

    总之,你知道她是你奶奶就行,就像你刘叔叔一样,见到的时候就叫一叫,没见到就算了。”

    他这个回答还算中规中矩。没有带情绪。

    “爸爸。”儿子望了望我,不知是不是想起之前我和他说了什么,有些犹豫的问:“你和奶奶的关系是不是也不太好啊?就像妈妈说她和外公外婆的关系也不太好一样?”

    “对。”王伟说:“我和你奶奶的关系比你妈妈和你外公外婆的关系更糟糕。”

    我轻轻捏了一下他手臂,像是在安抚他,就像是在无声提醒他别再继续说了。

    他嘴里却道了一句“没什么,事实就是事实,小孩也有权利知道,至于之后他要不要开口叫她奶奶,他自己做决定。”

    我心头有点儿麻麻的坠坠的。

    或许这就是让一个人从一张白纸,逐渐变成染上墨的过程吧。

    写的好的,痕迹清晰。

    写的不好的,晕染成一团。

    “儿子,现在时间不早了,咱们抓紧过去看看,以后再慢慢和你说,好吗?”

    我问。

    “好。爸爸妈妈我们走吧。”

    直到我们抵达他小妹住的那个病房外。

    在走廊我们隔空分成两排。

    一排是我们一家三口。

    另外一排就是王伟他妈和之前跟他在一块的那个司机,还有下属。

    三人对三人。

    各自保持沉默。

    最后还是王伟他妈率先开了口,她望向我和我儿子的眼神更深邃,也更火热,好像要把我们烧穿一样。

    “这就是你和我说的你的老婆和孩子?”

    原来他一早就跟他妈摊了牌,怪不得他妈动作这么快,这也是想拿捏住他的软肋。

    逼他成全。

    然而她到底不了解他的亲生儿子,也不了解我。总以为她习以为常的那一贯作风可以解决任何事。

    “儿子,叫人。”

    “奶……”

    只是儿子才刚刚说的第一个字就被她冷漠无情的开口打断了。

    “我不是你奶奶,不要随便乱叫。你和你妈……跟王伟没关系。他将来会有他自己的妻子,也会有他自己的孩子。但绝对不可能是你们。”

    这话说的可毒。

    他已经调查清楚我和王伟之间的关系了?

    或许吧。

    但即便这样又如何?她刚刚一口否定,对小孩来说或许是永久的创伤。

    以后孩子看着她再也不称呼那也是她自找的。我不会因此再苛刻要求孩子。

    “哼。”

    王伟冷笑。

    “你想多了,我没有要孩子开口叫的意思。毕竟他奶奶已经死了。”

    我没想到他会说后面一句。

    毋庸置疑,对面的人脸色变动了好几次,倘若一个心脏不好的人听到,此刻早就晕倒在原地。

    她脸色黑成那个样子居然还一言不发,也在原地不动如山。

    确实是个……有手段的狠女人。

    “那再好不过。”这次她的嗓音和语气变得更咄咄逼人了一些:“那就麻烦你清理一下闲杂人等,娇娇她从小在优渥的环境下长大,比较娇贵,你这些……不太入流的狐朋狗友,还有你体恤可怜的小孩,还是不要进去为好,免得让娇娇难受。”

    “我有和你说我要进去吗?”

    对面再次沉默。

    我也是看着王伟的面子上才没开口,但现在我说什么其实都没有他这句话来得有用。

    他已经替我说过,我也就没必要重复。

    于是静默等着。

    最后她对旁边的人使眼色:“帮他们找个套房,住得安逸一点。”

    “是,太太。”

    那两个人走过来。

    王伟抱着儿子挡在我面前。

    “不需要,今天的事儿到此为止,我就是让你过个眼熟。”然后望向他身前一左一右的两个人,缓而沉的开口警告:“你们两个也给我看好了,以后碰到他们两人最好给我绕道走,不然,他们就算是摔了一跤,不小心跌了一下,哪怕是被路上的虫子叮了一下,我都会算在你们头上。

    还有你。”

    他望向他妈的方向,咬唇道:“过年那天的事儿若是再发生一次,我不介意让你的宝贵娇娇也从你面前消失。”

    “你疯了!”

    “跟你学的。可能我还没学到你的1\/10,既然你那么不喜欢女儿,也没必要把她留在身边。”

    “王伟!”

    “哦~~我好像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在你面前或许她根本就不是一个人?那是……

    一个利益的玩具?

    也对。不然怎么可能会在你身边生活这么多年?她也算是有点作用,不然早就被卖掉了。像我们这种天生就没有可利用的本事的,只配和你背道而驰,老死不相往来。”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没有……”

    “我不想听你说你有没有,更不想听你在我面前贬低我最爱的人。就这样,话到人到。

    我不是过来看孩子的,就是过来让你见过眼熟。记住我刚刚说的话,只要有你们在的地方,他们娘俩哪怕是被蚊子叮一下,我都不会放过你们。

    不信的可以试试!”

    “走了,回家。”

    说完就带我和儿子转身离开。他最多就是从病房门上的透明玻璃看到里面一眼。

    本来是过来看小孩的,现在……竟落得这番情景。

    我在想,他妈也算是一个干净利落的人,脾性其实和我们还挺像。

    但,如果我站在她的角度会不会干出和她一样的事儿出来?

    我不知道。

    有些人看重活着。

    有些人却觉得如果生活不如意,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于是想活着的人秉持着万物皆可利用的原则,哪怕是行尸走肉,也要苟活。

    他妈就算是这一类。

    可我终究是没经历过和她一模一样的事儿,只要她对我和我儿子无害,我永远对她保持中立状态。

    不想过多揣测。

    也不会过多评价。

    但若是她敢动我儿子一根汗毛,我一定跟她拼命,绝不姑息。

    我们并没有立马打车回家,而是在医院外面宽阔的地带找了一个可以落座的地方坐下。

    “爸爸,没关系,奶奶不要你,我和妈妈永远都会陪在你身边。”

    我把手指放在嘴边轻轻对他嘘了一声

    他做了一个拉拉链的手势,不说了。

    下一秒就被王伟拥入怀中。

    他只单手从他后背过,手背靠在他后背,手掌撑着他整个后脑勺。

    下巴靠在他发顶闭着眼。

    “嗯。爸爸没事,爸爸有你和你妈妈就足够了。爸爸没事。”

    可是最后一句话的嗓音却带着沙哑哭腔。

    即便只是一丁点也能听得出来。

    然而我和儿子都没拆穿他。

    我抬手在他后背轻拍。

    认可道:“你刚刚做的没错,或者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人的精力有限,能力也有限,老天爷派给你的任务,即便再艰巨也做得差不多了。

    尽力了。王伟,你已经做了所有你能做的事儿,其他的,是我们掌控不了的。

    或许将来某一天,她会幡然醒悟。

    就算你们不能重修于好,也还能当个正规的普通人处处。能在一个地方,知道彼此都还好好活着,已经是万幸,不是吗?”

    他把我一并也拥入怀中。

    和儿子一左一右。

    仿佛也是他身边两个小小的小将军。必要时刻也可以陪在他左右,给他撑腰,给他一个拥抱。

    “走了。”

    时间又过了一会儿,他好像调节的差不多了。单手就把儿子从地上抱起,顺势伸手牵我。

    “回家。”

    我抓住他手,借着他的力道从地上起来,也应了一声。

    “走了!”

    回去依旧打车,我们一家三口坐在后座,车窗被他降下来一截。

    “难得坐在这个位置,原来是这种感觉。”

    我微微拧着眉头,斜着头和身子看他。

    “什么感觉?”

    “特别舒服自在,但是……对于经常开车的人来说,有一点儿不太踏实。”

    他这句话换来前面的司机搭腔。

    “哥们儿也经常开车?”

    “和你一样的职业。”

    王伟说。

    师傅更是看了一眼后视镜。

    兴致来了。

    “那今天怎么不开?”

    “今天陪老婆孩子,喝了点酒。不然也不会照顾同行生意了。”

    “瞧瞧你这话说的!”师傅半气半开玩笑的说:“真不地道!你也是这一行的,难道还不知道有多辛苦?说你这话过不上道啊兄弟!”

    王伟也笑。

    他们两人这样一说让我和儿子都禁不住陪笑。

    最后王伟自己解释。

    “就是因为知道不容易,所以才不想让好不容易挣回来的钱又流走。”

    “你好好说话。”我扯了扯他衣袖,终于也搭上了话:“师傅你别听他瞎吹,他根本就是借着酒劲儿在说胡话。钱是好不容易挣,但他绝对没有讨厌这一行的意思。”

    “听得出来。这哥们儿也是个喜欢说反话的人,妹子,平常你也受了不少气吧?”

    王伟闻声,也十分感兴趣的把目光递给我。

    像是急着要从我这儿得到一个答案。

    最后他还自个开口问:“有吗?”

    他把我的手抓紧,垂放在他大腿上。

    “没有。”这话是回答司机的,更是回答他的,我目光清澈又坚定,仿佛只身已进入他曜黑瞳孔里面的星空去一般,声音甜又柔:“跟他在一起过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觉得是幸福又甜蜜的。总觉得好像是在虚度时光那样。”

    “嗐!怎么感觉好端端的吃了一口狗粮?不过我有点好奇了,怎么幸福又甜蜜的,却说是在虚度?”

    “因为过得太快,快得不真实。”

    师傅又啜了一口气。

    连连叹气:“唉~~这初几头就开始受刺激,算了算了,跑完你们家这一单我也不跑了,找个相亲软件好好相亲去,也好好安个家生个孩子,过一过这种虚度的时光。

    真是太伤人了你们!”

    整个车厢前前后后充斥着不同笑声。

    最后王伟还给他支招,说:“相亲好啊,能自主去相亲的女人说明也是想成家过日子的女人。

    不过,你可别找那种看上去特别好说话也很温婉的。”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想要把生活过起来,就要找一个有话说话,有事办事的人。哪怕会因一件事吵吵闹闹,也不要找随便不吭声的那种,也就是所谓的情绪稳定的人。”

    “怎么说?”

    “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情绪稳定,如果针尖对上你的瞳孔,你还能冷静吗?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也一样,可以试探,也可以有矛盾,有敌对我往,也有情爱绵绵。

    这些都是正常的。

    但如果始终都是一副平静的样子,那就太假了。生活里这么多差错,牙齿和牙齿还有敌对的时候,更何况是夫妻?

    平静都是伪装的,伪装就会酿成大错,还会白白浪费人生。最后你撕下面具发现面目全非。

    还不如找个有话说话,针尖对麦芒,有个性,敢于把刺露出来的野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