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而过,我们仨都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外面不知何时下雨了,地面湿哒哒的,王伟本打算抱着他走,但儿子固执,坚持自己前行。

    还摸出自己放在包里的小手套,当着我们两个面戴上。

    “我带了小手套,戴上就不冷了。”

    嘴里还振振有词。

    我会心一笑,抬手在他的头顶轻轻揉了几下:“那咱们走边边,注意两边的车子,跟着爸爸妈妈一起。嗯?”

    “知道了妈妈。”

    儿子笑着走到前面去了,彼时,我被一只温暖又干燥的大手抓住,等我扭头一看,他却自顾自牵着我往前追孩子。

    握住我的手一块放进他更温暖的包里。真是和放在外面时完全两个样,仿佛瞬间走过凛冽的寒风地带,抵达了一个花盛开的桃花源。

    有山有水。

    还有他眼里坚毅的目光。我不由又是一笑,他把我的手紧了一紧,吩咐我把另外一只也插自己兜里,别冷着。

    我跟他道谢。

    他扭头倪我一眼,又转过去看前方,叫儿子在斑马线处停下,拉着我迅速跟上。

    这下他便是一左一右牵了两个人。

    直到我们过斑马线后,儿子重获自由。

    在前面昂首挺胸带着路。

    “刚刚笑什么?”

    “嗯……”我拖着长长的音简单思索了一会儿,回应:“大概是觉得你的包里太温暖,有点像越过寒风暴雨终于抵达桃花源的意思。”

    “嗯?”

    “听不明白呀?听不明白就算了。反正男人也不懂女人这点浪漫的小心思!”

    “嗯。”

    他又重新嗯了一声,只是语调完全不同,第一个是疑问句,他是懂了,明白了,只是想再确认。

    第二个就是完全明白,并且还装着更深一层的意思。只是现在还在外面,他不太好表达。

    臭男人。

    估计又瞎想到别的地方去了。不过管他呢,我既然能说得出来,就不可能阻碍他瞎想。

    他最好被勾住一辈子才好,一辈子都只对我感兴趣,只陪在我的左右。

    而我该有的情趣,该有的主动,该有的引导,也缺一不可。

    即便是大冬天,外面走动的人也是三三两两,车子也多,正好是下班高峰期。有的推着推车从超市出来,有的正进入超市。还有别的一些杂七杂八的店面,也偶尔有顾客问候。

    这边的街,这边的人流量,似乎并不比我们那边少。

    听王伟说:“这是安置小区,人流量多,但是也较为复杂。”

    “安置小区在这个地方?”

    我确实有点懵,也有点转不过来。因为这边规划确实不错,四周都是高楼,也有商场环绕。安置房处在这么一个优越的位置……

    着实让人有点羡慕嫉妒。

    唉。

    “怎么了?是觉得这个位置太好不应该修安置房?”

    “或许吧。我觉得更多的还是羡慕嫉妒。”

    他噗嗤一笑。

    很快又恢复镇定,这一次换成搂着我的肩膀往前走了。

    “你不是说冷?那你还要把手抽出来?”

    “我是怕你冷。”

    “你冷我也冷好吗?”

    但他转开了话题,直言:“城市规划,不仅仅需要外来人口,本地人流量也很重要。这里虽然位置居中,但相对密集。

    纵观整体是不错的,之所以建在这儿,也是对一些城市就业问题有综合考量。有就业就有经济流通,有经济流通整个城市才能运转起来。

    外来人口,本地的一些没有房子的,相对困难的人口,想要在这里就业,想在这里安定下来,就得找一些房租相对便宜的小区。

    而这些拆迁户手里握着的房源正好符合这个需求。”

    “嗯。但我听了半天也没感觉我能有什么好处?”其实我明白他的意思,但就是故意使坏,想听他安抚我这一刻突然感觉有点命运不公的心,想听他多和我废话。

    他也乐于此。

    这下终于把手收回来,重新放入兜里跟我握住一团。

    他还故意紧了紧。

    “怎么了?”

    “我就是你的好处。”

    “……”

    一句话说得我原地发愣。但他已经拖着我往前走了,边走边说:“动作快一点,一会儿追不上那小子了。”

    “……王伟。”

    “嗯?”

    “那你这个好处会一直都有吗?

    他驻足回首,另外一只手从兜里拿出来,靠在我的头顶。

    目光坚毅又温柔,里头清澈而黑。话清晰有力:“会。除非哪一天我不在……”

    我整个人前倾,踮着脚迅速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再说。

    “我知道了。不要说那些。咱们去追儿子吧?”

    “嗯。”

    我们一家三口到上面提到的地点绕了一圈,踩了点儿。

    其实并不远,大概也就八九百米,但是相对有点绕。如果王伟送我,只需要在这儿掉个头就出去了。或者还可以从这边的分路出去。

    如果他来接我,只是下班把车子停到地下停车场之前再往前开一段路,咱们往回走,就是家门口的停车场。

    确实也不太绕。

    “其实以前我想过要不就在这儿安个家,等你回来的。”

    “什么?”

    “这个安置小区,我以前了解过。”

    儿子就在这附近玩耍,我和他在学厨地点周围随意找了一个角落驻足。他点了一支烟,随意靠在花台边上,边抽边和我闲聊。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是说有想要在这个安置小区买房的打算。

    我抬步上前,站在他身前。

    “后来呢?临时变卦了吗?”

    “嗯。”他把烟头掐灭,把我拉过去,站在他两腿间。有车子从我们面前的马路上过,甚至还按喇叭,但我们俩都没有分开视线,始终注视着彼此。

    他的手在我脸上温柔拂过。

    从额头一直到脸颊再到下巴。

    就这么在黑夜中,在儿子没注意时,亲了上来。

    蜻蜓点水一下就走。

    却让我足够动心,心里仿佛有一颗糖突然化开,化成两朵桃花分别装在两只眼里。

    我呆呆地看着他。

    他却把我拥入怀中,继续说:“买这种安置房,几乎可以省掉一套房子的钱。甚至还能更多。但后期问题也不少,这和开发商手里拿的地皮完全不同。搞不到房产证,也没有产权。

    心里没个底儿,所以后来就打消了这想法。还有学校配置。

    虽然我对这些不太讲究,老人也常说在哪儿都能发光,但环境可以改变人。

    可以把一个好人变成一个坏人。

    也可以把坏人变成好人。

    有些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但如果手脚还灵动,人还年轻时,能尽量好一点就让家里人好一点。”

    我心里被他说得暖暖的。

    也明白了他的顾忌。

    是啊。

    虽然人们都说是金子在哪儿都能发光。

    可是,金子之所以发光,也并非是自己有能力。

    非要说的话,金子和运气这两个词儿完全可以放在一类。

    金子可以发光,但需要环境的衬托。

    人可以努力,可如果一点运气都没有,那么就算拼了一条命也无济于事。

    一个是内在条件。

    一个是外在条件。

    就好比门没打开,里面装修的再豪华,肚子里再有东西,也不会被人所知,也无处尽己所有。

    “如果咱们有这个打算,你觉得在哪里买比较好?”

    “目前还没打算,刚买了车,钱不多。”

    “……”

    这些我都明白。

    我环着他脖子问:“一般首付要多少?”

    “20%。现在低首付也可以。但是没必要。”

    “通常20%是多少?”

    “十几万到三十万之间吧。”

    “那我们先买个十几万的呗?首付之后,月供需要多少?十几万的这种。”

    他把我往怀里一搂。

    拉开脸的距离,和我视线对上。

    “怎么了?有想法?”

    我把手搭在他肩头。

    “嗯。现在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了,不想这些想什么?”

    “不用你想。我自己知……”

    “唉唉唉,能不能别大男子主义?那房子又不是你一个人住,你一个人想有用吗?

    你还不得问问我的意见?我也想参与参与。”

    “回头要买的时候,我会问你的。”

    “王伟,你不要这样。虽然这两年我确实没挣到钱,也没机会挣钱。但我之前那些还有,也全都还在。

    你不要一个人撑着,你已经做得够多了。既然咱们现在也要租金,那如果有这笔多的钱拿出去,换成另外一种形式在这里安定下来,我们为什么不选择这种呢?”

    “那不是你应该考虑的事儿,我自己有想法,你只需要等等,很快就……”

    我用一只手指头竖在他嘴边,不让他再出声。而他皱着眉头,凝视着我,眼里虽然有疑惑,却依旧还坚持着他的想法。

    我看得出来他的固执。

    我把手拿开,跟他额头相抵着,双手环着他脖子徐徐开口:“钱在谁的手里都一样,谁先给出去也都一样。而且我没这么多,或许还得你综合综合。

    就当咱们先合伙呗。等到开春,把孩子送去学校,我们一起挣。日子总会越过越好,你说对不对?”

    “烟儿,你不用这……”

    “可是,我也想安定下来。”

    我在他耳边低语道,我明显感觉到他沉默了一阵。而他的目光没离开过我,他陷入深思。

    我觉得这事儿应该有戏。

    可最后居然还是被他给否定掉。

    “云烟,我知道你是什么想法。但我们做事儿得按照步骤来,没必要这么激进。”

    “可我……”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好~~”

    王伟紧搂着我的腰,不知何时我已经坐在他腿上。我们隔得很近,很近,近到呼吸几乎都交叉在一起。

    “不是不让你参与,是现在没必要。我们手里的钱全都合在一起,最多能凑个首付。

    再说得广一点儿,或许能余下几万块钱,但等到开春,你有自己的打算。孩子有一笔教学费用,还有我们每日每夜的固定开销。

    这些都得算。不要把自己逼到绝路,等我们手里的积蓄再多一些,再多一些再说。

    不是说首付20%,能够到门槛就上车。这背后还有80%,这才是一笔巨大的开销,一笔压的人喘不过气来的债。

    这是给银行挣钱,我们没必要这样。现在你回来了,我也更有力量,更有时间。

    很快了。

    等你想做的事儿稳定下来。

    孩子开学。

    我们手里的钱又会多一部分出来,或许是30%,40%,甚至50%。

    等到时候咱们再出手,日子会好过一些。

    嗯?”

    是啊。

    他说得对。

    买一套房子,不仅仅有那点首付钱就行。如果首付全都是东拼西凑,买完之后的手里没有余下的闲钱,日子不会好过的。

    紧巴巴的干不好事儿,只会徒增家庭矛盾。

    我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他抓住我的手握在掌心。

    “你说的对。”我靠着他的头,浅浅笑着回:“是我没想这么多。不过也只是初步的想法,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我们都顺其自然。”

    “这就对了。还得是你听得懂我说的话。”

    “嗯?你这话还和谁说过?”

    最后话音刚落我的腰一紧,他眉头一皱。又重新亲下来:“李云烟,你还真是……会找重点啊?

    我要是和谁说过,你现在还有机会和我说话?嗯?”

    “不是,什么意思啊你?你的意思是你和别人说,现在就已经不在这儿,心也飞走了呗?嗯?

    你怎么能这样呢?

    之前还说要一辈子陪着我呢,现在就变……诶,王伟,孩子还在那边。

    王……”

    接完吻,谈完心,踩好点儿,我们一家三口也该回家洗澡休息了。

    回去路上,儿子说想买小零食。王伟没拒绝,带儿子走时让我在原地等他们。

    我就安静站在斑马线,看着他们过马路,看着他们进超市。

    自己也在原地转着圈儿打探周围的店面,还有房子。

    后面的小山看着也不错,郁郁葱葱的。

    还有一条美食街。

    如果当时门店费贵,或许美食街摆摊也是另外一种出路?

    我正想着想着,突然感觉什么东西打在我手臂上。

    等我扭头一看,入眼的是一束掺杂着白的,粉的,蓝的花,约十一朵。

    包装简单,色彩搭配却美得惹人眼。

    “妈妈,爸爸选的,漂不漂亮?你喜不喜欢呀?”

    “喜欢。”我从他手里接过,埋头闻了闻,抬眸看他,真心真意地夸:“很喜欢,很漂亮。谢谢。”

    “喜欢就好。”然后他牵着我和孩子往前走:“走了,回家。”

    路上,孩子又跑到前头领路去了。只剩他牵着我走在后面,而我怀里是他刚送的花。

    鲜艳又灿烂。

    我时不时低头闻一下,某一次被他看见后,他出口调侃:“原来浪漫这么简单?还可以弥补,烟儿,你可真好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