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我及时出声打断杨奎,虽然我知道现在已经迟了,以王伟的洞察力早就已经明白怎么回事儿,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试试这个。今天阿姨特意做的,应该会有家乡味道。”

    杨奎突然被打断,自然是有点发愣,在和我眼神对上后很快明白过来什么,点头。

    “嗯!”他尝了我刚刚推的那个菜,立马就开始赞扬:“我去,这个味道真是绝了!要不是你说这是阿姨做的,我都以为是我妈做的了!”

    我回他一个笑。

    然而这个笑最终僵持在嘴边。因为我看到……王伟身后的刘强。

    就隔着店里的一扇玻璃,王伟也发现我愣住,下意识扭头去看。

    杨奎率先开口:“艹,他怎么也在这?”

    然后把碗放下。

    刘强自己走进店里来了。儿子似乎也发现事情不对,这次他没有主动喊刘叔叔。估计也是在等几个大人发话。

    我也不说。

    和他没什么好说的。

    他却自顾自坐下了。原本一张桌,我们几个人只坐了三个方位,现在才把最后一个方位补上了。

    随意从筷桶里抽了一双筷子在桌上对齐。

    “哟,大家伙都在呢?!吃什么好吃的?加我一个呗!”

    那自由自在的劲儿像极了家里的一份子。好像他已经在这儿吃了成千上百顿饭那么自然。

    我也不知道他这性格怎么会是这样的?

    以前接触不多,但我对他没什么好印象。从来都是。

    第1次看见他是在酒店大堂,那会儿我还不知他和王伟有一层兄弟关系,我只以为他是王伟的一个小马仔。

    当时也确实是个小马仔,什么都听从王伟的,大盘小事也喜欢找王伟商量。

    他是崇敬王伟的。

    这种崇敬甚至能推到那天他在车里问王伟买什么车好一些时。

    现在一下就变了。像他妈川剧变脸似的。

    “叫你了吗?就吃吃吃。你他妈要不要脸的?”

    杨奎是个直性子,根本不惯着他。

    王伟在一旁沉默着。

    刘强和杨奎互怼:“是你家吗?”

    “不是我家是你家?”

    “哟,你还真好意思。这个门牌上写着杨字。哪儿有?麻烦你指给我看看!你要是能在门牌上找到一个杨字我就立马从这儿滚出去。

    对吧,伟哥?”

    这个贱人!

    明知道王伟现在恶心得不行,偏偏还要用他那一张不要脸的嘴脸对着王伟。

    我都怕他下一秒就会出拳。

    但没有。

    他甚至用眼神示意我去给他盛一碗饭。我明白王伟的用意,他是觉得越是这么凌乱的时候,咱们越是要保持冷静心态。越是要沉稳应对。

    刘强算什么?

    不过就是一个生活中的过客。曾经对他用过精力又如何?

    那些精力已经白费,现在自然不该在他身上再浪费什么。

    一碗饭能解决的事儿,就不要再用多余时间和他废话。

    我起身给他盛饭。

    “嫂子,别他妈给他盛,他不适合吃你们家的饭。根本就不配!”

    “我不配,你配?”

    杨奎把筷子拍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我和儿子都被吓到。

    王伟把儿子摁在怀中,甚至都没有看任何人一眼,只盯着面前的碗筷,声音又沉又稳,面不改色道:“你们还吃不吃?别吓着我儿子。”

    杨奎一点一点收回脾气。

    我没有再坐过去,就在收银台待着。看他们一顿饭吃得漫不经心,实则却是硝烟弥漫。

    最后杨奎实在受不了,刚把饭吃完,就把筷子和碗往厨房一丢。

    “吃不下了,你们多吃几碗。伟哥,我先回去了。”

    “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放心。”

    杨奎都已经走到门口了,却突然又想到什么,没有转过身,但顿在原地。

    阴阳怪气的说:“我是完全没问题,倒是你呀,伟哥,小心火烧眉毛,提防着点小人!”

    刘强嘴角扬起一抹笑。一抹阴恻恻的笑,看着都觉得渗人。

    我突然心里有点怕。总之心跳上下不一,很是忐忑。

    手里的单子不知何时已经被我揉成一团。

    “伟哥。你们现在……都这么针对我呀?谁的主意啊?

    还是说……你回到那个家,突然变得高高在上,有钱了,就不愿意认我们这些穷兄弟了?”

    我心里已经积攒了一肚子气,恨不得有个发泄口。

    可现在是他们男人之间的对决,我还真不好说话。

    倒是儿子开了口。

    “刘叔叔,你在说什么呀?谁有钱谁又是穷人啊?

    你该不会说我爸爸是有钱人吧?”

    “啊,对。你爸爸现在老有钱了,够你和你妈妈下半辈子吃喝不愁。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

    以后你就可以住大房子,买之前买不起的玩具,最后还可以找关系花钱弄一个很牛逼的工作。

    你们一家人都快走上人生巅峰了。怎么样?高不高兴?”

    “是吗?”儿子仰头问王伟:“爸爸,刘叔叔说的是真的吗?”

    “嗯。”

    王伟居然给了肯定回应。

    我把手里的纸团又捏紧了一些。然后听到儿子说:“哦……那,刘叔叔。我爸爸有钱了你不高兴吗?”

    “……叔叔当然替你爸爸高兴。”

    “可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的样子哎。你虽然在笑,但是笑得很假。有点像今天幼儿园做活动的时候给我们表演的那个同学。

    他笑的可丑了。老师就说让他不要假笑。”

    我在心里给儿子点了个赞。

    所以……群众的眼光从来都是雪亮的,包括小孩。只是有些人看得到,却不一定会说出来。

    即便张了口,也多半都是心口不一。

    唯有小孩可以这么肆无忌惮的说出心里最真实的声音。

    他算是给我和王伟出了口气。刘强被他说的口不择言,哑巴了一样。

    后来只是呜呜尴尬的出了几口气音,找借口溜出去了。

    饭菜吃差不多,就那么几个碗我也不打算洗,收进厨房就关门回家。

    躺在卧室。

    王伟洗澡回来,我立马掀开被子拍床,他授意坐过来。

    我从他手里拿过帕子,半跪在床上轻车熟路得给他擦头发。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

    快结束时,他突然伸手抱住我。

    我动作微微一愣,但很快恢复给他擦头发的动作。

    “怎么了?是不是有点累了?”

    我问他。

    他抱着我嗯了一声,脸换了个位置:“有点儿。”

    “累了一会儿就早点休息,咱们好好睡一觉,第2天起来依旧容光焕发,活力满满了。”

    “明天早上咱们抽时间一起溜溜吧。”

    他这话说的我心头有点儿慌。

    怎么突然就提到要一起去溜溜了?

    这个时间点他不应该在医院,守在他妈床边吗?

    可我不知道他有什么用心,所以只能顺着他。

    “可以啊,你打算去哪遛遛?”

    “明天早上再说。好了。”

    他把我手里的毛巾抽走,随意丢在床头柜上,拉着我一块躺下。

    我照例靠在他胸膛。

    手在他心脏那一圈画着圈圈。

    在某个时刻突然被他摁住。然后就能感受到他心跳更为清晰有力的跳动着。

    “睡觉。”

    “王伟。”

    我几乎是和他同时开口。他让我睡觉,我喊他名字。

    “睡吧,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累了。”

    “……好。我是想和你说晚安!”

    “嗯。晚安!”

    他偏头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很快撤开。我的手轻轻捏紧。

    把刚刚准备问他的话题压了回去。没一会儿就听到一阵均匀的呼吸声传来,睡着了吗?

    要是真睡着了我心里还舒服些。

    算了算了。

    不想这么多了。

    我们都需要一个好的睡眠来支撑精气神应对接下来的每一件事儿。

    第2天我们一家三口差不多时间醒来。

    然后开始收拾。

    在门口集合。

    最后在楼下吃羊肉粉。然后送孩子去幼儿园,他抓着我回走。

    朝着某一条路,然后拐过去。直到他领着我走到某一个质地不错的建筑门口。

    外面有一整套完整的水系,那水流出来是一层一层的,视觉效果棒极了。

    很减压。

    再然后我就发现这是一座销售楼。

    销售中心。

    上面的字也和杨奎要给我推的那个楼盘一模一样。

    我原地顿住。终于明白昨天他为什么说到一半就不说了,原来是打算来这。可我之前已经做好准备放弃了。医院还需要钱,尽管已经从急救室出来,但后续的费用我心里门儿清。

    他要做什么呀?

    我嗓音里刻意啜着笑,佯装成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问他:“这边好像也没什么好溜的哈?

    要不我们去别的地方?我知道有一处还不错,咱们看看去?

    走……”

    我正准备拉他转身,管他路是通往哪里,反正不能在这儿逗留!

    留一秒钟我都觉得呼吸不正常。

    可他却固执的把我拉回来。我和他对立而站。

    “烟儿。”

    我觉得从他嘴里出来的这两个字都是烫的。让我有点难以招架。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在他之前开口,刚刚故意搞笑的成分已经消散不见,只剩下中规中矩的真诚,我把他的手合在一块儿,徐徐说:“但现在不是看房子的时候。王伟,我心里自有打算。你不用这样。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持证上岗的。

    难道你当真想让我做一个缩头乌龟?还是你觉得我本来就很冷情。没有一点人情味?”

    他的大拇指在我手上摩擦着。

    眉头轻拧。

    就那么用一双黑亮的眸静看着我。我抬手把他的眼睛遮住。

    “能不能不要这样看我?总之,我心里已经确定了。你就不要不识抬举了。不然,我心里会不好受的。”

    他把我的手抓下来。

    又沉默了好几秒。

    他说:“我没有要和你说这些。我心里也有一本账,知道该怎么做。她的病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我来考虑就行。”

    “什么意思?我能问问……是什么病情吗?”

    “肝癌晚期。”

    我心里狠狠一震。

    却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可压又压不住,竟然就这么被他牵着走向了售楼部。

    等我记起来要反抗时已经来不及了。已经有销售人员走过来和我们打招呼。

    “二位好。

    请问二位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要不我带你们看看沙盘吧?这边就是我们现在修建的主体,外部装修都搞完了,只剩绿化。

    而且现在咱们剩下的房子为数不多,还有优惠价格,很划算的。”

    “我们自己看看。”

    王伟说。

    “好的。我陪着你们看,有什么需要讲解的我给你们说说。”

    她对着另外的人使眼色,很快就有人给我们倒茶水过来。

    建筑和沙盘上如出一辙。之前我还从那个盘儿外围走过。楼盘处在一个路段较平的位置,位置靠路里侧,但相对于安静。

    学校也隔得近。

    那个学校我后来也在店里听人说过。当时有那么几桌人在那吃饭,就在考虑买房给孩子念书的事儿。

    有人觉得价格太贵不合理。

    有人觉得一路都有好学校,而且各种直升,挺省心的。

    有人说:不买就不买了,要买还是得买学区。虽然花钱,但是省时省力。后续不用跑腿,也不用再想转校之类的事儿。

    我是抱着中立的态度。

    房子用来住人。

    而孩子还小,考虑学区也是正常。

    价位中规中矩,在我们能承受的范围就能定。

    但今天看到沙盘,听到销售员的讲解,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等之后收益好一些,咱们再存钱又来。

    而销售又抛了一个烟雾弹:“我们现在是清盘活动,统共也没剩几套房了。等卖完这边也会撤了。

    现在真适合上车,你们要是还犹豫的话,我这边看看能不能给你们申请一个更合适的价位?”

    “你问问吧,然后给我说个底价。”

    王伟回。

    “唉,好嘞,二位稍等,马上就回来。”

    销售员走了。

    我拉着他在他耳旁说:“怎么这么突然?要不咱们还是再等……”

    “你喜欢吗?”

    “?”

    “喜欢这个楼盘吗?”

    我一怔。无疑是喜欢的。而他已然明白。

    “那差不多就定下来。”他说:“手里的钱够了。”

    “可是医院那边……”

    “没多久了,最多也就剩半个月一个月的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