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清正和华氏就在厅里等了两盏茶,元老太君就同意她们进去了。

    华氏还在奇怪,这着实不是婆母的性格,就发出了疑问:“你祖母……这是怎得了,我还以为她会不愿意见我们。”

    元清正放下已经凉了的茶杯,站起身来,青冥色的衣裙上是银线勾勒的山茶花,裙边绣着精致的花纹,小脸平静无波,抬眸间就能让人忘记呼吸。

    “阿娘,祖母之前失去了十一弟,如今大哥哥又没了,正是伤心的时候。

    女儿到底也是忠义伯府过了十年,都在祖母膝下长大的,再狠心,也不会不见的。”

    元清正打着哈哈,华氏信不信,她不知道,但是她自己都不信。

    华氏刮了刮女儿翘挺的小鼻子,自己又不是蠢。

    婆母看不起她商女的身份是一天两天的事吗?

    就差没有拿扫帚把她赶出去,来证明她不沾染铜臭。

    可是,拿着她的嫁妆挥霍的,也是这帮自命清高的伯府的人。

    元清正规规矩矩跟在华氏身后,进了老夫人的院子。

    才进院门,就是一股浓浓的药味,让人无法忽视。

    元清正看着早已经恭敬不敢造次的下人们,知道如今的忠义伯府,这些人都不再当她是当初府里挣扎求生的堂小姐了。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的。

    小人畏威不畏德,你若是没有权力,没有能力,就会被弱肉强食的环境吞噬。

    不过是身为鱼肉,任人宰割。

    小丫鬟掀起帘子,赶紧把二人迎了进去。

    王嬷嬷笑眯眯地行礼,对着母女二人恭维道:“四夫人,八小姐,有些时日不见,两位气色见好。

    老太君成日念叨着八小姐,从前在伯府的时候,最是心疼身子不好的八小姐了,如今搬出了府,可是念想!”

    这番客套话有没人听,王嬷嬷不管,但是她得说。

    要王嬷嬷说,如今的八小姐真是大变样了,看看这通身的气度,就算是元老太君一手培养的六小姐,都有些比不上了!

    价值千金的衣饰一上身,哪里还有以前半分影子?

    王嬷嬷只以为是暴发户有了金装,靠衣饰撑起来的,忽略了最本质的。

    如今的元清正,性子早已天差地别,不是好哄好吓的那个了。

    “祖母,您身子好些了吗?孙女听闻您不进水米,担心坏了,特地跟阿娘过来看您。”元清正自然地行了一礼,半分没有生疏的模样,恍若之前自己亲爹把大伯父打得差点岔过气的事从未发生过。

    元老太君扫了一眼听话温驯的元清正,眼睛都不曾往旁边多看一下,眉目谦逊,可不是那十年里养出来的。

    孙女给了台阶,她如今也不能不下,只是语气有些冲,还在拿着架子:“这消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四房的这个时候才过来,孝心还是浅了些。”

    华氏耐着性子,行礼致歉道:“婆母,魁魁前些日子病得也重,儿媳在府中料理家事不上手,忙得焦头烂额,没能第一时间过来,是媳妇的不是,魁魁一个孩子,您养大的,怎么会不念着您呢?”

    元老太君没搭话,她觉着跟华氏说话都脏了嘴,这般下脸子,幸好房里也就王嬷嬷一个下人,不然让人难堪极了。

    元清正眼神暗了暗,只是拍了拍自己母亲的手,示意华氏先出去:“阿娘,您不曾来过忠义伯府,让王嬷嬷跟您出去逛逛。

    女儿多日不见祖母,心里想得很,有些悄悄话跟祖母说。”

    华氏不知道女儿要做什么,只知道女儿是个有主意的,许是真的要劝劝婆母罢了,在伯府里不至于出什么大事,也就放心带着王嬷嬷出去了。

    元老太君见元清正一句话都能使唤自己房里的老嬷嬷,不由得冷笑,随后又想起王嬷嬷的话,勉强将嘲讽收起来。

    先好好哄着这个孙女,到时候得了利,就不用纵着这狼心狗肺的小蹄子了!

    元老太君手颤颤巍巍去拿一边的药碗,终究有点远,够不着。

    元清正先她一步,端起了那碗药,贴心喂到了秦氏嘴边:“祖母,大哥哥已逝,大家都知道您心里难过。

    但是您是府里的老祖宗,咱们的守护神,您若倒下了,府里的子孙如何能静心繁荣?

    您要好好保重身子,咱们元家不能没了您不是?”

    三两句话,说进了元老太君的心里。

    她一直觉得,忠义伯府的昌盛,是靠她的筹谋。

    即使是如今,也一直觉得自己做的比婆母好。

    元清正从怀里掏出那块大皇子拿去的手帕,给元老太君擦了擦嘴角的汤药。

    元老太君看到那熟悉的手帕,一时之间将眼睛都睁大了,这块手帕……

    元清正给她擦了擦,手一转就将手帕收了回来,柔声道:“祖母,孙女这些年,在白姨娘院子里长大,过了五岁才有自己的小院子。

    若不是祖母庇护,说不定活不到现在。

    宇弟弟没了,当哥哥也去了,其实孙女也一直觉得,是不是孙女带来些什么不好的事,才害了两位堂兄弟。

    所以,孙女才不敢再住在伯府。

    但是,孙女离开伯府后,病了一场,宫里的太医也来看过,说……

    孙女幼时,被三番四复地下了花生粉……”

    话说到此处,老秦氏明显浑身一抖,只是还是强装镇定,嗫嚅着干瘪的嘴犟道:“你年纪小,太医把脉也不定准!

    伯府里谁人不知道你吃不得花生粉?你是府里的八小姐,谁还会害你不成!

    你父亲如今才得了功名,可是之前你不过是个百夫长的女儿,害你又能得到些什么!

    净瞎想!若是来这里不是真心看我老婆子,下次也不必做这些功夫了!”

    元清正只是一笑,最懂这个祖母的,莫过于自己了。

    她越是心虚,越是不敢正面回答问题,越是喜欢打岔。

    只是,她不懂,都是亲孙女,怎么对她就下得去这个手?

    明明四房只有她一个女儿,难不成不亲,就不管爹爹亲生的女儿了?

    元老太君还有什么理由?

    不喜欢,不管就是了。

    知道有人对她下手还视而不见?

    有什么理由,让一个祖母除了厌恶,还要将一个本就身子不好的孙女置之死地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