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尔纳夫做梦都没想到,他会输掉这场海战,而且是以这种十分滑稽的方式。

    罗兰笑的很温和,手中权杖除了顶端的彩色宝石看起来也平平无奇,但他能感觉到这柄权杖的威势。

    一杖下去,就算船舱都能砸烂,何况他的脑袋。

    维尔纳夫耸耸肩,解下佩剑,双手捧起,举过头顶。

    输阵不能输人。

    身为贵族,就算投降也要保持仪态,维尔纳夫在这方面做的很好。

    “维尔纳夫将军请继续说。”

    来自外界的噪音回荡在指挥室内,嘈杂的环境更显得这里仿佛死一般的寂静。

    维尔纳夫见罗兰态度谦和,稍稍安心,坐直身体开始讲述马尔科发动政变过程中许多不为人知的秘辛。

    维尔纳夫的仪表收拾的相当干净,虽然眼角有几条鱼尾纹,却没有多少衰老的感觉,倒是平添几分成熟。

    年轻的副官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维尔纳夫打断。

    收起权杖,他伸出右手接过维尔纳夫的佩剑,沉声说道:“苏赛克斯帝国皇家白玫瑰骑士团团长罗兰,接受面前之人的投降,并保证你和部属享受战俘待遇。”

    罗兰心中一凛,眯起了眼睛。

    既然他不可能回头,罗兰当然不介意摆出高姿态给他点面子。

    维尔纳夫举起佩剑投降,早就没了回头路。

    他信任的根本不是维尔纳夫,而是马尔科。

    “罗兰总督,有些事也许你并不清楚,所以我必须提醒。卡洛先生遇害后,他的支持者罗伯特等人组织十几万军队讨伐马尔科,却被他用不到一万人彻底击溃。”

    “如果需要执行必死的任务,我会提前告知他们,征求他们的意见,并给予最好的抚恤待遇,军功翻倍计算。”

    他现在的身份是俘虏,有个座位已经很给面子了。

    从维尔纳夫的言语中能看出,他对马尔科十分不满,只是之前没有反抗之力才不敢吱声。

    “罗兰总督,请派得力人员护送我去嘉莱地区,我和索博斯洛将军是多年的交情,要回俘虏应该不是问题。”

    就在维尔纳夫胡思乱想时,罗兰微笑解释道:“维尔纳夫将军,你是值得尊重的真正贵族,我相信你。”

    “怎么,不相信?”

    维尔纳夫没想到罗兰如此坦率,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他愕然发现,根本看不懂罗兰。

    但罗兰却让他带自己的卫队,这是对他的信任。

    胜利的喜悦也因为格林等人牺牲淡了许多,罗兰平静的说道:

    罗兰可不是什么慈善家,阿丽娜重返西岱要付出多么沉重的代价他简直不敢想。

    罗兰需要更详细的情报。

    不过这和战后就打算退休的他没有关系,他终究是老了,击败苏赛克斯海军的最后心愿彻底落空,他还能有什么追求?

    等阿丽娜小姐复辟成功,他就会交出兵权回领地养老。

    罗兰斩钉截铁的说道:“维尔纳夫将军,要战胜全民觉醒的金鸢国绝无可能,但战胜民贼、独夫并不难。”

    好在他已经得罪了所有人,政治上输的干干净净,军事能力再强也很难翻盘。

    维尔纳夫瞪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罗兰。

    “军事是流血的政治,无论马尔科有多能打,他的意志终究需要士兵去执行。维尔纳夫,你选择阿丽娜,就是选择自由的未来。”

    罗兰不可能不明白。

    阿丽娜她,她或许已经是罗兰的人了。

    混沌乐章消失在夜色下,海风吹拂过海面,将受伤士兵痛苦的哀嚎声传来。

    这就是政治,想要得到就得付出。

    他念叨了几遍这個陌生的词语,虽然能理解罗兰的思路,但还是忍不住提醒着:

    想到最近在西岱流行的情人文学,他难免产生了不太礼貌的想法。

    目送维尔纳夫离去,罗兰唇角的笑容逐渐消失。

    维尔纳夫摇摇头,叹息一声,无奈的说道:“输就是输,再多理由都是借口。”

    “踏入战场,每个人都必须有牺牲的觉悟。身为指挥官,我会选择最冷血的战法,但我也会尊重每个人的知情权。如果格林舰长认为率先冲锋是当炮灰,我绝不会勉强。”

    未来的世界属于年轻人,老东西该退场了。

    维尔纳夫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的在客座坐下,这才反应过来罗兰抢了他刚才的位置。

    老贵族就是这样,可以打他骂他甚至杀他,但一定要给足面子。

    老家伙狡猾的很。

    他自己不敢动手,却希望罗兰和阿丽娜击败马尔科。

    以罗兰的身份,就算是尬吹他也受用。

    “罗伯特为什么要流亡,难道是不喜欢西岱的繁华自由吗?他们只是失败了。”

    维尔纳夫猛地抬起头,和罗兰对视。

    维尔纳夫想起充当诱饵被轰碎的珀斯号,忍不住刺了罗兰一句。

    “登陆部队损失惨重?那倒不至于,我已经让他们投降了。”罗兰淡定的说着。

    该说的都说了,维尔纳夫索性站起身向罗兰辞行。

    如果再给他三五年整顿秩序,恢复民生,恐怕他真能还金鸢人民一个独立自主的强大国家。

    罗兰是故作大方还是认真的?

    “战争总会死人,但他们不是弃子。”

    谁不喜欢听好听话?除非说话的人身份地位太低。

    差点给这狗东西得逞了。

    送维尔纳夫离开,罗兰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唇角也微微上扬。

    让罗兰派人护送,其实就是监视他,只是给他留点面子。

    “这是命令,结束战斗,结束毫无意义的死亡吧。”

    罗兰默默吐槽着。

    标准的金鸢旧贵族派头,和苏赛克斯帝都的那帮老爷很像。

    看着维尔纳夫欲言又止的样子,罗兰想起英勇战沉的珀斯号,揶揄的心思淡了许多,虽然他能给珀斯号全员最优渥的抚恤,也能让他们的家人过上好日子,却永远换不回这些英勇的战士。

    但马尔科的军事能力更扎实。

    他知道洛米欧他们失败后流亡,却没想到败的这么惨。

    不愧是来自浪漫之都的家伙,投降都整这么有仪式感。

    无论维尔纳夫有多少理由,在马尔科心中他是投降敌人的废物,马尔科一旦怀疑某个人,这个人离死就不远了。

    “维尔纳夫将军,我这里缺人,您还是带自己的卫队吧。”

    随着命令下达,炮声逐渐平息,喊杀声也消停下来。

    罗兰背后微微发凉,马尔科要能力有能力,要手腕有手腕,只是没有天时。

    但他没有抗议。

    现在是马尔科最虚弱的时候,也是战胜他的最佳窗口期。

    选择阿丽娜?

    维尔纳夫心中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看着罗兰清澈的双眸,他有些茫然。

    罗兰越想越后怕。即便得罪这么多人,马尔科依然牢牢掌控着政局,排除异己,集中权力。

    看着维尔纳夫皱紧的眉宇,罗兰坚定的声音响起。

    “罗兰总督,如果你信得过我,我想去趟嘉莱地区,帮你把贵部的俘虏要回来。不出意外的话,你的登陆部队现在损失应该不少了。”

    罗兰自来熟的在主位坐下,示意维尔纳夫也坐。

    维尔纳夫没说什么,他召来副官,下达投降命令。

    他内心叹息一声,决定跳过这个话题,“罗兰总督,您对战胜马尔科似乎很有把握?不要小看他,他虽然冷血残暴,但军事才能毋庸置疑。”

    他当然能听懂罗兰的意思。在别人眼中冷血残暴,精通各种斗争手段的马尔科在罗兰眼中却是独夫。

    看着维尔纳夫略显沮丧消沉的表情,罗兰沉声宽慰道:

    “维尔纳夫将军,不必失落,你只是输在不够冒险。”

    马尔科政变夺权,手里只有几千名忠实拥护者,名不正言不顺,面对卡洛支持者的十几万大军却能取得干脆胜利,军事才能可见一斑。

    届时自有文学家和新闻社为他洗白。

    维尔纳夫的瞳孔猛地缩紧。

    他有种错觉,马尔科大胆冒险的进取精神和希芙有几分相似。

    “金鸢共和国海军上将,维尔纳夫·德·凯尔文,向您投降。”

    洛米欧他们对这件事闭口不提,只说是被叛徒出卖,被小人背刺。

    略微停顿,他微笑着补充道:“只要将你的信心传递给他,索博斯洛也会支持阿丽娜和伱。”

    罗兰的话让维尔纳夫仿佛冷天洗了个热水澡,全身每个毛孔都舒爽。

    “罗兰总督战术果决,佩服。”

    听完维尔纳夫的讲述,罗兰更加惊讶。

    原本只有三分把握拿下西岱城,现在有十分了。

    再坚固的城市,也防不住内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