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的时候,朱元璋喝了几口酒,气色不错,显然也没将帖木儿汗国的事放在太多放在心上。

    倒不是不重视。

    他是一个皇帝,需要操心的事太多,要是什么事都挂在心头,那他心里得堵死!

    啧!

    老爷子眯了一口酒,龇牙咧嘴,一脸享受。

    朱雄英看的很开心。

    朱元璋狐疑的盯着朱雄英:“你傻乐个啥?”

    朱雄英道:“老爷子你很久没喝酒了吧?”

    朱元璋点头:“是啊,你咋知道?”

    “你刚才这享受的模样,显然很久没喝了。”

    “额。”朱元璋白了他一眼,“那你高兴个啥?”

    朱雄英道:“高兴你听我的话啊。”

    呵!

    朱元璋没好气的道:“咱这是忙,没工夫喝酒,这不才闲下来么?”

    似乎想起什么,老爷子眯着眼:“最近咱大明发生一件希奇的事,嘿!”

    朱雄英给朱元璋夹了鱼块:“有刺,您老注意点。”

    “啥稀奇的事?”

    朱元璋呵呵道:“有人,还真踏马在大力建设书院,你小子够牛的!前不久才和咱说过,建设书院和世家发展之间的联系。”

    “咱当时就在想,这么牛的想法,除了你这聪明人,应该没人能想得出来。”

    “果然,有人和你一样的聪明,不得了,不得了呀!”

    说这话的时候,朱元璋暗淡的目光中,不经意间多了几分杀气。

    如果朱怀之前没对朱元璋科普过建设书院之后的百年影响,朱元璋不会意识到简单的发展书院,会给国朝引起多大的动荡。

    先建设书院,看起来是便民之举。

    第二阶段,投钱抢名师大儒,用利益让名师大儒进入私办书院中去,掏空国家师资力量。

    第三阶段,当百姓知道私办书院能培养进士人才之后,所有百姓会放弃官学,进入私学。

    最终他们就达到了控制天下读书人和操控束修价格的命脉。

    那时候,任何一个执政者,都不敢动他们了,因为国朝的根基,国家的人才都被他们掌控着。

    牛!牛的很!

    朱雄英心下陡然一跳,不解的看着老爷子:“确定了吗?如果只是开办书院,并不代表就一定别有用途,爷爷,此事还是要斟酌来看的。”

    朱元璋笑吟吟的道:“上元夜那天,他们开办了凤阳书院,在应天街上打了招牌,呵,那么大的花灯,确实效果斐然。”

    “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已经拉了不少孩子过去读书。”

    “啧啧,这还满不足,这一个月又开了两家书院。”

    “他们胃口有多大?步子迈这么快,不怕撑死?”

    上元夜那天,硕大花灯上的‘凤阳书院’朱怀有印象。

    当时朱怀还对赵檀儿感慨,感慨这书院背后的人智慧卓越,能想到大明版营销的手段。

    真没想到,这才短短不过一个月,他们居然还在发展书院,看来所图不小!

    “爷爷,是谁家这么找死啊?”

    朱元璋摇摇头:“且在看看吧,希望他们不要不识好歹。”

    “噢。”

    朱雄英点头,随后又给老爷子夹个鸡块过去。

    朱元璋方才在喝酒,这会儿开始狼吞虎咽的干饭。

    朱雄英没好气的道:“老爷子,你这吃饭习惯也不对!”“不要吃那么着急,慢慢吃,莫卡住了!”

    老爷子笑着道:“吃饭不卖力,干啥能行?”

    话音刚落。

    老爷子突然愣住了。

    随后面庞迅速蹿红,面色越来越痛苦,不听的拍打着胸部。

    “咳……咳咳……”

    朱雄英还在埋头吃饭,突然察觉老爷子咳嗽,抬头看去,顿时大惊失色:“卡住了?”

    “不要拍打,不要动,信我!”

    说完,朱雄英忙不迭道:“爷爷你站起来!”

    “别动!”

    朱雄英迅速走到老爷子身后,双手从后环抱住,找到老爷子的肚脐眼,单手握拳,朝上一寸,然后另一只手猛地一拍!

    噗!

    老爷子喉咙中的鸡块倏地被吐了起来,刚才红润的脸庞,缓缓消下去。

    朱雄英迅速给老爷子端来一壶茶。“先喝。”

    朱元璋猛灌一口。

    感觉气息顺畅了。

    刚才喉咙堵住,有那么一瞬间,朱元璋甚至看到死亡来临,现在回想,一阵后怕。

    “哈,大孙……”

    朱元璋抬头,却见朱雄英站在原地盯着自己,脸色阴沉的可怕。

    老爷子脖颈一缩。

    完啦,大孙子又要教训自己啦!

    老爷子像个犯错的孩子,在等待着朱怀即将来临的狂风暴雨。

    朱怀刚才确实被吓到了。

    呼吸道异物堵塞后导致无法进行呼吸,看起来不是什么大事。

    但如今时代,因为此事而死亡的人数却多不胜数!

    海姆立克急救法朱雄英从朱长夜那里学过,也幸好学过。

    因为任何操作的不当,都可能致命。

    不是说笑,真实情况就是如此!

    许多人误以为拍拍背就能通气,不是!

    海姆立克急救法是利用肺部残留气体,形成气流冲出异物,如果操作失误,不但不能将呼吸道异物取出,还会家中堵塞,直到窒息致命。

    朱雄英没好气的对朱元璋道:“你一把年纪了,以后能不能听我的话啊?”

    “你可知道刚才多危险?会致命的你知道吗?”

    “但凡刚才我不在这里,或者任何一个人无故拍了你的背,都有可能加重呼吸道堵塞,直接要了你的命!”

    “之前不让你喝酒,不让你吃饭那么快,哦,合着就不喝酒听了我的话,吃饭吃那么快你觉得没事是吧?”

    “您这身子还能和年轻人比吗?”

    “又没人和你抢,吃那么急做什么啊?”

    见老爷子垂头聆听,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朱雄英又气又笑。

    “得得得!”

    “我瞎操心了!”

    朱元璋抬头,然后给朱雄英竖起拇指:“还别说,大孙子你还真有两下,比太医院那些老医工还神奇!”

    “我……”

    朱雄英刚要开口,朱元璋捏了捏朱怀肩膀:“咱记住了,知道你为咱着想,下不为例!”

    朱雄英这才点头:“知道就好!”

    “得了,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写点东西!”

    朱雄英挥挥手,跑回到书房。

    老爷子有些惭愧,拍拍屁股躺在摇椅上,抱着一壶茶晃荡着摇椅。

    刚才确实很危险。

    朱元璋能感知到。

    他不是没见过吃饭被噎死的人,相反,他见过很多这种情况;小时候吃不饱饭,陡然来了送米布施的财主,村里有几个就因为吃的太快被噎死了。

    当年死的人,真是五花八门,朱元璋见过不少。

    年轻的时候不畏事,现在老了,回想起来也有些心悸。

    他眯着眼躺在摇椅上,眼神透过窗子,看着认真埋头书写的朱怀,不由有些好奇。

    这小子,写啥呐?

    朱元璋想了想,起身喝口茶,将茶水放在石桌上,蹑手蹑脚的朝书房走去。

    “马上写好了。”

    朱雄英头也没抬。

    “写的啥?”

    老爷子凑过去,看到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养生知识,他不由呆怔住了。

    “给咱写的?”

    朱雄英没好气的道:“不然呢?回去多看看,譬如饭后不能躺下,譬如多吃清淡菜,譬如饭后散步……反正习惯一点点改便是,能不能坚持看你自己,要不要多活一些时日,也看你自己。”

    朱元璋咧嘴,乐呵呵的道:“咱保证!你说啥咱就做啥!”

    “乖乖!你小子当真不得了呀!啥玩意儿都懂?这些都从哪儿看到的?”

    朱雄英白了老爷子一眼,道:“书上。”

    “多读书能多活命呀!这话不假!”朱元璋咂摸咂摸嘴。

    朱雄英放下笔墨,将纸张上墨迹吹干,递给老爷子:“你收好,回去闲着没事多看看。”

    “好嘞!”

    老爷子宝贝似的将纸张纳入怀中。

    ……

    礼部。

    昨夜礼部侍郎李原将帖木儿汗国的一些情况连夜奏给了朱元璋。

    到现在,李原还有些后怕。

    帖木儿虽然表面对大明毕恭毕敬极尽谦卑,现在回想起来,他们竟然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将大明文武百官乃至于老爷子都当孩子哄骗!

    如果不是朱怀的出现,他李原到现在说不得还有些自鸣得意,还在被人当猴儿耍。

    昨夜在晚宴上,自己似乎对朱怀持着怀疑态度。

    好像面色也有些不太好。

    虽然他没有对朱怀说什么重话,可心里却是对朱雄英,持怀疑态度的。

    这不是什么大事,最起码朱怀不知道。

    可他心里这道砍过不去。

    要不是朱雄英,他也不会知道帖木儿汗国的野心,无论怎么样,朱雄英都在帮着自己,帮着整个礼部。

    人家不计较这些,但李原受到别人恩惠,不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尤其他昨晚心里还对朱雄英,持着怀疑的态度。

    “来人。”

    李原对外叫道:“那群蒙古使臣,送来的礼品,最珍贵的是什么?”

    礼部皂吏想了想,道:“回大人,要说最珍贵的,那应当是犀牛角匕首,据说那玩意儿削铁如泥,携带方便,十分利于防身。”

    李原一喜:“拿给本官。”

    皂吏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李原。

    李原不悦的道:“少一两个贡品而已,不需你承担,本官自己担子!当时候入国库的时候少清点一柄犀牛角匕首便是!”

    皂吏闻言忙不迭摇头道:“回大人,倒不是因为这个。”

    “主要这犀牛角匕首,好像就那么一柄。”

    “一柄就一柄!拿给本官!”李原道。

    “不是啊,这一柄匕首,早些日子被皇爷派太监来取走了。”

    额。

    李原一脸无语:“你是不是有啥大病?说话能不能不要拐弯抹角?”

    “除了犀牛角匕首,还有什么比较珍贵的东西?”

    皂吏忙道:“哦哦,较为次一点的,有个象牙磨出来的匕首,到也不错。”

    “虽然没有犀牛角匕首那么夸张,但象牙磨出来的匕首比较轻盈,携带更加方便,也能防身,用来收藏约莫着以后的价值也会很高。”

    李原点点头:“成,拿给本官。”

    “小人这就去取!”

    下午的时候,朱雄英送走了老爷子。

    再回去的路上,恰好遇到刚下值的赵思礼。

    朱雄英笑着打招呼:“赵大人,昨晚有些不好意思。”

    赵思礼摇头,挥手道:“没啥。”

    “对了,你昨晚去哪了?”

    朱雄英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道:“去了一趟四夷馆。”

    “额。”

    赵思礼狐疑的看着朱雄英:“该不会去接待使臣了吧?”

    朱雄英点头:“嗯。”

    赵思礼目光有些复杂。

    有时候他甚至都怀疑,朱雄英会不会是什么天潢贵胄。

    他这做的一切,仔细想想,似乎哪一件事都不是寻常人可以做到的!

    “对了,你昨晚偷摸着告诉她,让老夫少和徐家接触,为啥?”

    朱雄英愣了愣,他盯着赵思礼道:“赵大人,我和檀儿的婚事,只是时间问题。”

    “我知道你昨晚存了什么心思,也知道你故意在表演给徐姑娘看。”

    被戳破了心事,赵思礼显得有些羞赧。

    朱雄英继续道:“你就算不信我,也该信我家老爷子。”

    “这是他拖了关系,让皇帝亲自赐婚的。”

    “我家老爷子的信誉很高,和皇帝的关系也很好,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此事不可能有变数。”

    “你不必如此耗费心机。”

    赵思礼抽了抽脸颊,如蚊呐的嗯了一声。

    朱雄英道:“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只是从六品的指挥佥事,他们中山王府是世袭的王公,是开国功臣,你觉得,你能请得动他们?”

    “说句不好听的,他们能拉下身份来赴宴?”

    这种训儿子的语气,如果放在以前,赵思礼可能就变脸了。

    但现在,当他认识到朱雄英的能量之后,他非但没有生气,竟还凝眉深想起来。

    朱雄英没说这事,赵思礼还没深想,现在想想,确实有些古怪。

    朱雄英道:“你在利用他们的同时,他们会不会也在利用你?”

    “如今中山王府的势力一个接着一个被清除,我不太清楚陛下在做什么,但我隐约嗅到中山王府会有危险。”

    “远离他们,不要再和他们有任何瓜葛!免得引火上身!”

    赵思礼脸色变了变,点头道:“好!我回去就将中山王府送来的拜礼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