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那小道士不耐烦的听完柳璧啰嗦。

    便上前说道:“在下张天师座下弟子青鸾,师傅知道贾公子受贼人掠劫,心中挂念,特让我过来探望。”

    说着便取出一枚黑沉沉的牌子:“师傅马上要回转龙虎山,让我送这枚九宫道牌给贾公子,以结缘法。”

    贾琮有些迷惑的接过那牌子,入手沉垫垫的,上面刻着繁复精美的符箓八卦等阴文,还有上清正一宫等字眼。

    那小道士见他疑惑,便说道:“这九宫道牌可不是随意给人的,有这道牌,天下任何正一道观都能打醮住宿。

    你便是住上三年五载也无事,日后或游学或客居,遇到难事去找他们,只要力所能及都会相助。”

    贾琮听了心中一惊,这道牌岂不是后世的无限期贵宾金卡,自己还有这面子,让张天师赐下这等物事。

    那小道士见他表情,心中有些得意,但看到背上血迹斑斑,又皱起眉头,眼光中露出不忍之色。

    眨了眨眼睛,说道:“你家的家法都是要打人半死的吗?家里长辈也下得去这毒手。”

    贾政又是一脸赧然,刚才自己和贾琮说完话,就该让他一人见客,后悔自己干吗要留下。

    如今贾赦不在,搞得他在一旁不停被躺枪。

    “你要是在家里过得不好,不如跟了我师傅去龙虎山,我师傅从不打人,且你又入了他的眼。

    龙虎山上好玩去处可多了,岂不自在。”

    贾政见这小道士如此不着调,心中暗怒。

    自己这家中长辈还在场,竟就引诱贾琮去龙虎山做道士,真当我贾家好糊弄吗。

    又不好训斥这天师弟子,只是在旁一阵咳嗽,以示不满。

    柳璧在一旁憋着笑,觉得这小道士实在搞笑。

    好不容易都送走了客,这边贾政自回了荣庆堂,外头又进来了贾琮的奶娘赵嬷嬷。

    说是因贾琮现在身边没人照顾,琏二奶奶身边的平儿姑娘让人去叫了她过来。

    说起芷芍,赵嬷嬷又哭了一通,说道:我这等老货真是没用,哥儿不在家,也没帮哥儿护住屋里人。”

    贾琮劝住赵嬷嬷,又问那王善保家的情形。

    赵嬷嬷说王善保家的并没有死在芷芍手上,只是撞破了脑袋,流了不少血,在家养了几天,又活了过来。

    听着这消息,贾琮面色阴冷,回府那天就从郭志贵那里知道事情由来。

    当日如不是王善保家得了贾赦吩咐,到禀库院谩骂逼迫芷芍,也不会激得芷芍万念俱灰跳了河。

    对贾赦邢夫人,贾琮还有些许顾忌,只能等合适机会发作。

    但王善保家的这恶奴却不用在意什么,既然还活着,就让她有命偿命!

    赵嬷嬷又说道,王善保家的知道芷芍跳河死了,将她吓得不轻,因心中有鬼,此后每晚都做恶梦,苦不堪言。

    所以想找神道来给自己驱邪,因听城东柞霓庵的马道婆有些灵验,且他还是宝二爷的寄名干娘,又和赵姨娘交好。

    便去求了赵姨娘,让这马道婆过来给他做法驱邪,这事传的东路院不少人都知道。

    马道婆!贾琮心中一跳,不就是红楼中挑唆赵姨娘,以巫蛊纸人之术,差点害死凤姐儿和宝玉的神婆。

    他像是想到了些什么,便将这事记在心里。

    ……

    荣庆堂。

    贾母心中还是有些忐忑,那孙子自小不得自己待见,也没在自己跟前几次,要说亲近自然是半点没有的。

    这段时日就他出了多少事情出来,就知道这孽障不比家中寻常子孙。

    他明知他老子厉害,拼着打得半死,也要顶着他老子,家中那些子侄没一个有这么大气性的。

    听前头知道事情的婆子说,他被老子打得快断气,硬是一声不吭,总不求饶,这心是够硬,也够冷的。

    虽让二儿子去和他交代那番话,又配了个俏丫鬟圆他的心,但这孽障看着也不是好捏把的。

    他要是还像拧着他老子那种德行,心里含着怨气,依旧在外人面前把事情嚷了出来,这会子也没办法拦着他。

    贾母心中正郁怒不安,就见自己二儿子回到了荣庆堂,便忙问前头见客的情形。

    贾政又将贾琮见客时言语周到,顾全大局的事情说了一通,脸上很有些老怀欣慰的意思。

    王夫人见自己老爷那神情,也圆着气氛说了一句:“老太太还请放心,那孩子虽说有些倔,但还是知道分寸的。”

    贾母听了这才松了口气。

    又问道:“柳衍修那老倌,怎又生出让他去什么书院读书的事。

    贾家有祖宗传下的族学,又何须去外头读书,说出去算个什么意思。”

    贾母之所以有这一说,是贾家自初代国公便创立族学,专供给家中子弟开蒙读书。

    除非有黉门监的余荫名额要用,才会让子弟出族学,去国子监读书。

    往年东府的贾敬、贾蓉,西府的贾珠都是这类旧例,只不过贾敬和贾珠是真心读书,一個中了进士,一个中了秀才。

    贾蓉之辈就是纯粹去混个国子监生的名头。

    但贾家的黉门监名额只在嫡子中传序,贾琮这样出身不显的庶子就不要想了。

    所以按正常的途径,贾琮这样的是要去自家族学读书。

    如果擅自去外面的书院读书,那把祖宗留下的族学又置于何地,那就是不孝之举,是要上祠堂领家法的。

    贾政苦笑道:“老太太可能不知,年前大兄就通知学里的代儒太爷,革除了琮哥儿在族学的学籍。”

    “静庵公就是知道了此事,他又觉得琮哥儿是可造之材,怕他耽误了学业,才举荐了他去青山书院读书。”

    贾母一脸纳闷:“好好的,干嘛要革他学籍,不准他去学里读书?”

    贾政也是神情尴尬,想来都觉荒唐,说道:“大兄说他不配念书,才去革了他学里的名字。”

    总算贾政还顾自己大兄脸面,堂上又有贾母和不少女眷在,没把贾赦说贾琮卑劣下流、白耗费读书银子等话说出来。

    贾母心中觉得一阵阵无力,那小子能写一手好字,还做了人人都说好的词,就这样还算不配念书。

    自己儿子到底是怎么蠢出这荒唐念头的,生生将他从族学开革出去,倒让外人抓了机会,张罗个大书院给他去读书。

    这不是让人活生生打贾家的嘴巴子吗,说贾家有眼无珠,而且这打嘴的源口,还是自己儿子自个儿送上去的。

    贾母无力的拍了几下绣墩,一腔子郁闷,气得有些想掉眼泪。

    “真是冤家不聚头,以后这等没脑子的事,我是不想再听了,随他们闹去。”

    贾政忙说道:“老太太千万不要多想,静庵先生身为一代学宗,能举荐琮哥儿去青山书院读。

    那可是他人求也求不来的好事,实是给了我贾家很大体面,老太太只管让琮哥儿去读书就是。”

    贾母又没老糊涂,当然知道这也算好事,只是这好事,为什么让人受得这等便扭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