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天,蟠香寺庙门外,一辆马车已停在那里许久。

    静慧依旧头戴妙常髻,一身月白素袖佛衣。

    贾琮送她那些精致的衣裙绣鞋,终归还是没有换上。

    虽已打定主意,从此相随不离,但从她有记忆开始,便是这身佛衣,就像是身体的一部分,突然要换掉总难以习惯。

    贾琮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事情,哪怕静慧穿一辈子髻冠缁衣,他也无所谓,因为她活着回到了自己身边,这比什么都重要。

    静慧给修善师太恭恭敬敬磕首道别,修善对她实有重生再造之恩。

    修善师太佛法高深,参透世情,但不代表她希望自己这妙龄徒儿,也要一辈子青灯古佛,如今她有了自己可心的去处,便是她自己的福缘。

    妙玉日常对贾琮敬而远之,这时却有些一反常态,走到他面前说道:“我师妹这就跟了你去,你可要好好待她。”

    贾琮微笑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待她如珠似宝。”

    修善师太看了徒弟一眼,若有深意的微笑道:“不用替伱师妹担心,她劫数已去,便是有福之人。

    贾琮知道她的心思,一路上和英莲各找些话题,和她说说笑笑,自然就减去了她心中的忐忑愁绪。

    想到当年在东路院相依为命的贴心丫头,从此又可日日相伴,一时之间心满意足,别无所求。

    五儿见贾琮果真带了芷芍回来,虽然他在信中早就说了,可亲眼见到,依旧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从姑苏回金陵的路上,都有应天府和锦衣卫同行护持,自然是一路安稳无事。

    三爷也不顾及人前,牵着那尼姑的手,施施然便进了府,情状怪诞暧昧,把金彩和一帮小厮婆子都看傻了。

    妙玉望着他本就俊美无暇的容颜,艳阳和光之下,笑颜舒展,灿如琼玉,心中有些慌乱,低头不敢再看。

    个人自有个人的缘分,青灯古佛是缘,恩义情重也是缘,命里若有,不拒不弃,从天受命,便是大善。”

    三爷这才华能为那是没得说的,一等一的好,就是女色上有些过于荒唐风流了。

    金彩想起三爷一到金陵,便买了个俏丫鬟回家,如今又带了个这么标致尼姑回府,看那副情形,关系也不同寻常。

    马车驶去很远,妙玉还在站山门外,静静眺望。

    却见琮三爷的马车上,下来一个俏美的尼姑,头戴妙常髻,一身月白素袖缁衣,望着老宅高大的门第,神情有些愣愣的。

    静慧又含泪和妙玉道别,这才和贾琮上了马车。

    望着静慧一身佛衣,清研出尘,俏如芍药。

    静慧自从那年被修善师太带回姑苏,这两年就没有离开过姑苏城,在她现在的记忆中,这大概是第一次出远门吧。

    打量了许久,眼泪便流下来了,她和芷芍自小就交好,两人之间一向比旁人亲厚。

    等到一行人进了金陵城,便各自分开,应天府中人带了文牍宗卷回府衙复命,刘海也押解犯人返回千户所不提。

    一路上虽然有贾琮相伴,但想起师傅和师姐,心中难免愁绪。

    当年贾琮被贾赦打成重伤,邢夫人和王善保家的克扣月钱,短缺饮食。

    ……

    贾琮的马车到了兴隆坊贾家老宅时,金彩早已事先收到消息,带了家里的小厮婆子在门口迎候。

    那时芷芍都是找五儿帮忙解难,彼此是共过患难的姊妹。

    当年芷芍被逼到落霞桥投河,本以为从此阴阳两隔,没想到如今她能完好无损归来,心中自然喜不自胜。

    静慧见五儿见到自己激动莫名,应该是自己以前相识之人,可自己却想不起分毫,心中难免有些迷惑伤感。

    好在五儿聪慧,早知道里面原由,收拾心情,找些日常的话题来说,把气氛岔开。

    晴雯早就知贾琮以前有个一起长大,极其可心的贴身丫鬟。

    当年这芷芍被大老爷逼迫投河,三爷可是闹得厉害,连那个讨人嫌的王善保家的,府上都传是被三爷整死的,就因为是她害了芷芍。

    至于真实情况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总之三爷是极在乎这个芷芍就是了。

    当初晴雯还曾立愿,自己如一心对待三爷,三爷自然也会像对芷芍那样对待自己。

    如今可是见到芷芍的真人,果真是个出色的,也怪不得三爷这么多年念念不忘。

    不过晴雯性子爽利,虽嘴巴厉害些,却也胸襟傥荡,也有几分傲气,却不会觉得芷芍回来,自己会在三爷那里失意。

    因为她一向觉得自己色色都不比人弱,自然也不用担心嫉妒他人,再说三爷这人最是聪明,心里什么都明镜似的。

    英莲能重新回来,最是高兴,不用再呆在外祖家提心吊胆,说不定哪天就被外祖卖与人做妾。

    况且三爷离开姑苏前一天,还特意带她去见了娘。

    已经商议好,让娘和自己一起去神京,三爷在神京与人开了一家香水铺子,可以给娘在铺子里找一份营生,以后母女就可以长久相伴。

    接下去几日贾琮都在府中安心养伤,如今已接了静慧回来,金陵诸事都已完毕,只待自己伤势再养好些,就准备回京缴旨。

    就在他回府的第三天,刘海那边传来消息,锦衣卫在城西一处河道中,发现了崔博望的尸体。

    经过仵作查验,崔博望是被割喉而死,然后装袋沉尸,如果不是尸袋挂到了过路渔船的渔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现。

    崔博望明显是被人灭口的,凶手想要掩盖的定不是他杀贾琮的动机,因为这是昭然若揭的事情,没有什么好掩盖的。

    必定是他知道一些重要的事情,有人不想他落在锦衣卫手中,以免锦衣卫顺藤摸瓜,让他说出不该说的事情。

    锦衣卫即刻抄了崔博望的家,搜出不少有关联的证据,又牵连到不少人,连那位曾经刁难过贾琮的阮洪铖,这次也被获罪下狱。

    不过贾琮根据各种渠道听到风声,这次落网的都是些小角色,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倒像是有人借着崔博望,修剪了一些没用的枝蔓。

    不过因这次风波,金陵王家和史家几个偏房官身子弟,也被牵连下狱。

    大概是听说水监司大案就是贾琮辅佐宁王侦破,且眼下这场风波也是应贾琮而起。

    于是,这两家就有人求告到门上,想让贾琮出门转圜疏通。

    结果都被他以闭门养伤,不便见客的理由挡了回去。

    既然能因崔博望家中搜出的证据而受牵连,说明这些人多少手脚都不干净。

    当初薛蟠之事,只是一般的民刑之事,他都是尽量规避不去沾惹。

    更不用说眼下这些事涉及水监司大案,贾琮可不想沾惹上一星半点关系。

    金陵城中不仅有锦衣卫,还有无孔不入的中车司密探,他还没愚蠢到为了亲亲相隐,就给自己留下把柄抹黑。

    即便是贾家,也就那几个人放在心上,如今眼前这些所谓的亲,那就更可笑了,八竿子都难打到的关系。

    既然那个崔博望已有了结局,姑苏行刺一事也就算告一段落,至于这背后还被割裂隐藏了什么,贾琮并没兴趣去探究。

    只想快些离了这是非之地。

    神京已久违,该回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