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贡院。

    天色方微微亮起,贡院门口已聚集大批恩科乡试的学子,到处人头攒动。

    参考去年雍州院试取中人数,本次参考恩科乡试将有两千人之数。

    这个乡试规模,除去南方一二个科举大州外,也算首屈一指了。

    神京为大周国都,天子脚下,这类人群聚集之事,官府都是极慎重对待,以免生出不测之祸。

    从昨日午后开始,便有一千团营禁军被调动,守卫贡院四周,把守四处路口,刀枪肃然,戒备森严。

    本次恩科乡试共分三场。

    首场,五月初八至五月初十,试以四书截题程文;

    次场,五月初十一至五月初十三,试以五经诏表议文;

    三场,五月初十四至五月初十六,试以时务策论。

    一场乡试延续九天之长,考的不仅是才华、心智、耐力,当然还有体力……。

    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

    而被搜检出作弊之物的考生,个个浑身颤抖,脸色惨白,被禁军毫不客气的带走,等待他们的是禁考,甚至是革除功名,永不入试。

    这种事情每次科考都会发生,只是那个在干粮中查出夹带的考生,把其他人害苦了。

    贡院的吏员分赴各列考棚,逐个下发答卷和稿纸。

    等到二通登科鼓响起,数十位贡院差役,高举考牌,上面写着乡试首场考题,在各排考棚之前,来回巡走。

    三天两夜之中,估计十成才华,必定要被去掉五成,还好贾琮的运气不错,分到的考棚在左侧靠前的位置。

    贾琮看清考牌上写了四个小题,分别截题自大学、中庸、孟子:

    国治而后天下平。

    最后为题眼:圣人纷云天下之平有四者不同,何欤?

    贾琮记得院试入考之时,有不少考生被搜检出夹带之物,但是能进入乡试的,都是有一定才学抱负之人,极少会有人因小失大。

    神京镇安府、祈年府调派二百衙役,管束贡院门口人群秩序,看守贡院各出入口,搜检考生衣物物品,严防作弊夹带之物。

    贾琮被人全身搜检自不待言,连宝钗送的人参茯苓糕,都被人一块块切开检查,虽然有些膈应,但还能将就着充饥。

    这个过程会持续半个时辰,一直到所有考生看清并抄录考题。

    黛玉备在书箱中白蜡,也被掰断查看,好在点燃照明还是可用的……。

    等到一通登科鼓,轰隆隆响起,肃穆庄严的气息,笼罩了整个贡院,嘉昭十三年恩科乡试拉开序幕。

    但事事都有例外,参考人数近两千之数,总还会有人求进心切,铤而走险。

    当贾琮看清题目,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他不知道其他考生如何,但这个题目对他并不难,只要精熟四书,有沉淀所得即可。

    神京贡院中考棚五十间为一列,每列右侧尽头有号厕,如有考生运气欠佳,被分配到右侧尽头的考棚。

    好不容易通过入院搜检,贾琮拿着发放的号牌,寻找属于自己的考棚。

    修其身而天下平。

    君子笃恭而天下平。

    贾琮便亲眼看到,有四五人被搜检出夹带之物,掩于发髻,隐于内衣,藏之笔管,甚至是干粮之中。

    首场考试,就是用这四句各自撰写八股程文,然后再以四者之不同进行阐述论证,一共即为答题五道。

    像类似的四书截题他做过许多,其中,君子笃恭而天下平,刚巧还做过习练程文。

    其余考题虽没做过一模一样的,但柳静庵有不少类似精妙批注,触类旁通,大同小异,自然是胸有成竹。

    他决定第一天将所有题目草稿写完,第二天揣摩润色,第三天进行答卷抄录,如此时间非常充裕。

    其实按他的水准,有一天半时间就足够了,但是考场之内,还是不要过于引人注目,老老实实挨完三天为妙。

    他将考题工整抄录在稿纸上,又思索出踹了一些时间,便提笔开始拟稿。

    坐在对面考棚的一名考生,年近四十,一脸的老练沧桑,应是久经考场之辈。

    他见出题之后,只不过盏茶功夫,对面的贾琮便兴致勃勃开始答题,先是有些惊讶,继而有些不屑。

    心中忍不住腹谤,半大的孩子居然也进了乡试,还是年轻气盛些,未免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此次考题从四书中取同理之句截题,又要相互印证,比前两次乡试出题愈发新颖,不仔细思量,就轻忽下笔,岂非取败之始。

    小孩子还是浅薄少识,多经历几次乡试磨砺就好了,自己当年也是少年进学,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想到这里心中有些感叹,继续闭目神游沉思,不再管对面那毛头小孩。

    那边贾琮已胸有成竹,疾笔而书,几有一气呵成之势。

    大学言“国治而后天下平”者,顺应其序而言也。

    ……。

    孟子言“修身而天下平”者,往溯其本而言之。

    ……。

    “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者,国治修身之全事。

    ……。

    遇到关窍之处,停笔思索合适措辞,然后又提笔续写。

    写了许久,腹中饥饿,又用考棚中的火盆,把干粮烤热,合水充饥,颇有些艰苦。

    贡院之中,露天饮风,坚食果腹,不管是国公贵胄,还是寒门子弟,等同视之。

    而对面那位考场前辈,才刚刚气定神闲的开始动笔。

    贾琮吃过干粮,又稍事休息后,提笔继续写道:

    士为具格物致知之能,秉志正心之学,修其身而齐其家,则安邦平天下之法不外乎是矣……。

    此时文思泉涌,渐入佳境,写得心头火热,而外面天色已暗,寒气陡生,直到又费了半根蜡烛,就已将答题全部写完。

    再将写完的草稿仔细看了几遍,修改了几处地方,又取了干粮吃了。

    将那桌板拆下,和座板拼合成一张木板床,把黛玉准备的垫被铺上,将草稿和答卷仔细放好,卷起棉被,大睡而去。

    而对面考棚的科场前辈,尚在绞尽脑汁,艰涩蹒跚而书,见贾琮如此懈怠贪睡,怒其不争般摇头叹息,然后继续熬灯答卷。

    等到第二日,贾琮将草稿仔细润色修改,直到再无错漏不足,又细心在答卷上誊抄了部分,正遇天暗下雨,怕污了答卷,便停笔休息。

    等到第三日,日头还未升到高空,他就已将答卷全部誊抄完毕,只等第一批人交卷,便顺势跟上。

    首场完成后,三日未浣洗,回到清芷斋时,是从来未有的狼狈,只是考得很是顺畅,心思通达,又被众丫头一顿嘻哈梳洗整理。

    五月初十一日,乡试第二场,比起首场还要稍轻松些,依旧顺畅通过。

    似乎已看到功成圆满的曙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