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空间消散的时候,顾云牧才刚刚消失不久——

    两道身影缓缓从虚空中浮现。

    “看到了吗?”

    荼蘼抱着夜玖久的腰,笑意不达眼底间,说出的话满是隐忍。

    “你觉得,他会怎么选?”

    夜玖久:……

    说真的,如果换成夜玖久自己面对这种选择的话,她别说是像顾云牧一样纠结了,怕是连半点犹豫都不会有,直接选择自己的世界……

    男人和自己的亲人乃至于世界而言……

    这还用选?

    但显然,这种真情实感并不适合表露出来。

    她听着荼蘼挑拨的话语,如荼蘼所愿的那般,浅浅垂下了双眸。

    清冷的面容一如既往的疏离,藏下汹涌情绪的眸底,令荼蘼看不出她此时的半分所思所想。

    良久——

    久到荼蘼甚至都以为夜玖久并不会回答时——

    “我愿意相信他。”

    她浅浅的,用一种轻到微不可闻的声音说出了这种轻飘飘的话。

    “他说过,他对我好,仅仅是因为想对我好,他说过,即便我碎成了无数块,他也会抱着欢悦的惊喜,一点一点的将碎片拼凑起来……”

    说到最后,听在荼蘼的耳中,他敏锐的分辨出来,此时此刻,或许连夜玖久自己都分不清这话究竟是想要说服他,还是想要说服夜玖久自己。

    “你只是还没有回想起所有的记忆,又因为失忆后丧失安全感对他产生了本能的依赖而已,雏鸟反应根本不能当做是真实的感情……”

    荼蘼圈着夜玖久的手一紧,他闭了闭眸,语气艰涩。

    “他是骗你的,他根本不——”

    “够了!”

    谁知,话语还未说完,便被怀里面露痛苦之色的夜玖久一口打断。

    她近乎于偏执的捂着自己的头,满脸排斥。

    “我不听!他不会骗我的!”

    荼蘼:……

    他差点咬碎了一口白牙。

    但看着满脸冰冷的夜玖久,最终还是妥协般的露出了一点艰难的笑意。

    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她,没有第一时间找到她,这才被其他人趁虚而入……这些都是自己的错……

    没关系。

    他可以等。

    他完全可以等到源女看清这小子的真面目,知道谁才是对她真心的那一天。

    在此之前——

    他只需要保证一件事。

    “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止你。”

    他握住了夜玖久的手腕,看着她手心中被她自己掐出来的指甲月牙印痕,声音迟缓而充斥着力量。

    “我会帮你,只要是你想的,我都会尽全力帮你做到,但——只有一点,你也必须答应我一点。”

    什么?

    万万没想到荼蘼会说出这种话,夜玖久略作抬眸。

    “无论如何,不要拿你自己做筹码,也绝对不要为了别人伤害到你自己。”

    荼蘼盯着夜玖久的双眼,眸色汹涌间——又尽数收敛,化作了一抹若无其事的轻松笑意。

    “你可以把这个当做一个交易,所以我提出的交易条件你能做到吗?”

    夜玖久:……

    就这种交易要求……你人还怪好的勒?

    可惜——

    看着自己那久久完不成的最后一点顾云牧攻略进度,夜玖久睫羽微微颤了颤。

    这个交易条件,她肯定是做不到的。

    本来她还在琢磨着应该怎么借着荼蘼的出现,制造能够让顾云牧彻底爱上自己的契机,没成想天道意识居然超水平发挥的给她解决了这个问题,还省下了她自己编剧本的功夫!

    不得不说,这一届天道意识的热情程度,夜玖久是完全认可的,她甚至愿意称之为最佳助攻王!

    因此……

    这个世界的献祭,她是一定要进行的——虽说和“本体傀儡师夜玖久”无法联络,也不能从本体处得到替死傀儡,但好在身为源女的模板,她手里的那个源女限定版本傀儡也包含了替死的能力。

    献祭的话——最大的代价,就是损耗一只万能傀儡……

    可这个代价放在世界跃迁的选项面前,无疑是完全能够付出的。

    那没事了。

    这场献祭,她必须搞,还必须是为了顾云牧搞。

    当然,虽说做不到荼蘼提出的交易条件,但这显然并不影响夜玖久答应荼蘼的交易。

    反正……

    只要她不说,那后来的事情会怎么样,谁又能说得准呢?

    还不允许她“事出紧急,不得已而为之”了?

    反倒是荼蘼……

    这小子能够提出这种交易条件……总觉得好像和他表现出来的人设完全不符合啊?

    他对源女,难道不应该全是利用吗?

    敛下眸底的思绪,夜玖久目光探究的看向了近在咫尺的荼蘼。

    “怎么了?”

    荼蘼将夜玖久带回了房间,才将她放到床上,就看到了那双充斥着微妙疑惑的目光。

    他笑了笑,还不忘帮夜玖久将被子铺好。

    “……不要为了别人伤害到我自己……这个别人里面,也包括你吗?”

    夜玖久看着荼蘼,细细的盯着他的所有举动,乃至于是一个微小的表情。

    也是在夜玖久说出这话后,荼蘼指尖一顿。

    包括……他吗?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心里毫不犹豫的说不是的,这个别人里面不包括他,你应该爱他爱到愿意为了他付出一切,然后再在嘴上回答是的,少女才是最重要的。以此获取少女最大的好感。

    但不知道为什么——

    荼蘼居然……张嘴之后,连自己都略带震撼的发觉,在听到少女问出这个问题的第一时间,他心里下意识出现的答案,居然和他本应该回答的内容,是完全一致的。

    他竟然——

    好像也并不希望少女会为了他而伤害自己?

    可——

    这怎么可能?

    荼蘼觉得这件事情简直荒谬到可笑的程度!

    他最重要的,永远都只有他自己,不是吗?

    一种好像有什么东西将要脱离掌控的感觉令荼蘼难受极了。

    以至于最后——

    迎着夜玖久清澈的目光,荼蘼到底选择回避了这个问题。

    他装作没听到的扬起了唇角,然后……

    落荒而逃。

    完全不知道荼蘼是在发什么疯的夜玖久:……?

    不是——

    他不是应该毫不犹豫的将哄骗张嘴就来的吗?

    这反应……

    夜玖久看着荼蘼离开的方向,浅浅皱起了眉。

    或许……

    是自己想多了吧?

    算了——

    男人心海底针,尤其是荼蘼这种表面白莲花,内心黑芝麻的,恐怕一举一动都是别有用心。

    与其有空关心男人,还不如关心下自己的攻略进度。

    念及此,她眉眼瞬间冷淡了起来,微微眯眸间,心底已然开始计算起了自己之后面对顾云牧应该如何表现的预演。

    ……

    与此同时,另一头的荼蘼也渐渐停了下来。

    他坐在亭中,看着荷塘景色,脸上难得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沉思感。

    晃悠着来亭子,一眼就看到荼蘼这尊老祖宗的胖子:……?

    这作态,这表现,这神情,怎么感觉荼蘼好像是在……少男心事?

    再联合起之前隐隐传出来的,有关于荼蘼和顾云牧公开二男抢一女的传闻,以及之前荼蘼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要他们帮着去找一个美人的经历……

    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点什么的胖子当场就来了兴趣。

    好家伙!

    所以这位祖宗要找的那个美人,就是顾云牧横空出世的那个心上人?

    而且看这老祖宗现在的落寞模样……

    难不成……

    这老祖宗没抢过顾云牧?

    一时之间,种种有关于话本上什么三生三世,什么再世情缘,什么人鬼情未了,转生轮回……的故事都袭上了脑海——

    吃瓜的心和求生欲狠狠打了一架,最终——

    胖子屁颠屁颠的凑到了荼蘼面前,摆着一副谄媚的笑脸,提出可以为荼蘼分忧。

    正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的荼蘼:……

    他瞥了一眼胖子,哪里看不出这货想要看戏的真实意图,神情逐渐似笑非笑起来。

    “你确定?”

    背后突然一凉的胖子:……

    他哈哈的笑了笑,正想脚底抹油时——

    不小心撇到了胖子手腕上居然带着一条红绳的荼蘼却改了主意。

    那东西——

    “哦,这个啊,这是我媳妇送我的,嘿嘿嘿!”

    一看荼蘼的眼神放到了红绳上,胖子脸上因为笑容而堆叠起来的横肉都好似写满了幸福。

    “等我搞到足够的钱了,我就回去娶她,让她过好日子。”

    联想到了什么的荼蘼:……

    “没成婚就叫媳妇?”

    “嗐!我这不是干的刀口活计吗?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要是娶早了,万一我哪天翘辫子了,那不是耽误我媳妇吗?”

    胖子倒是不以为意。

    “这样挺好的,她等我三年,我要是搞不到钱死外面了,她也年轻,好嫁。”

    觉得有点理解不了的荼蘼:……

    “你可以做点安稳活计。”

    “这世道,安稳活计来不了钱,刀口来钱快又多,我不想她跟着我吃苦受罪的。”

    胖子嘿嘿笑了笑,一脸的理所当然。

    荼蘼就更不理解了。

    “为了能让她享福,你愿意用命去拼?”

    值得吗?

    胖子闻言,不仅没有犹豫,脸上还放出了一抹骄傲的笑。

    “我胖子是粗人,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也说不出什么缘由,反正哪有什么值不值得的啊,我就稀罕那婆娘嘛!”

    荼蘼:……

    他面无表情的盯着胖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狠狠踹这胖子一脚。

    以及……

    只是因为……喜欢吗?

    他是不是——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之所以会对源女那么特殊,一定是因为他的碎片在源女体内,他是受到了碎片的影响!

    对!

    一定是因为这个!

    荼蘼垂眸,指尖无意识的捏碎了手中原先把玩的茶盏——

    他这种人从来只会看重利益,源女不过是价值太大了而已——喜欢什么的,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绝对的无稽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