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马上接通电话,刚说了一声“妈”,电话那头老太太急切地抢着问:“儿子,你没事吧?你还好吧?”

    “好啊,妈,您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啊?”二愣子不解地问。

    “好就行,妈突然醒了,心里总感觉你那边有事儿。真没事儿吧儿子?”老太太还是不放心。

    “没事,没事,我好着呢!我爸呢?”

    “你爸在我旁边呢!睡得跟死狗似的,自打落下点后遗症,就是能睡,咱娘俩这么说话他一点也听不见!呵呵。”

    “哦,那您也睡吧,别把我爸吵醒了!我还有点儿事要忙,就不跟您多说了,别担心啊!”二愣子尽量语调平稳,他怕老太太听出不对劲儿来。

    “不对!儿子,你有事儿!妈能听出来,别看妈岁数大了,但妈不糊涂!你肯定是碰上事儿了,妈的感觉灵着呢!快和妈说说,是不是缺钱了?”

    听完老太太这些话,二愣子知道母子永远都是连着心的。聪慧了一辈子的老太太和自己是有心灵感应的。他忙说:“不缺!不缺!我这不是在做生意嘛!缺啥钱啊?再说,缺也不缺您那俩钱儿啊!”说完,二愣子的眼泪在眼圈直打转儿。

    老太太说:“儿子,跟妈你就别撑着了!把卡号发过来,明天银行开门妈就去给你汇钱。你忘了?妈有钱,不让你爸和你哥嫂知道。”

    经老太太一提醒,二愣子想起自己前几天回家没头没脑弄钱时,老妈虽然叫不准但也猜出点门道,曾悄悄地拿出一张银行卡,偷偷告诉他,这卡里有六十万块钱,是卖咱家老房子和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的钱。你现在有钱了,妈就把它当棺材本儿了。想到这,他犹豫了一下,对着话筒说:“妈,您不会微信转账,床头的小本子上不是有我的中国银行账号吗?明天您给我汇十万块就行,我就够用了,等生意回款我再给您打回去。”

    老太太高兴地说:“好!儿子,妈就说你缺钱了吗!明天上午九点前,妈就给你汇过去。而且这事儿就咱娘俩知道!呵呵……”

    说完老太太挂断了电话,二愣子心里酸酸的。他一下明白了,天下的父母都会因为被孩子需要而幸福!眼泪顿时流了下来。

    此刻,二愣子这颗一直坚硬的心变得无限柔软,他已经无法抑制住自己的伤感,多年不曾流过的泪,一下子全都奔涌而出。他呆望着远方,无声地抽噎着,任泪水在脸上肆意奔流……

    警察们静静地看着这个沉湎于悲恸之中的大男孩,谁也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警察们扶起瘫坐在地上的二愣子,帮他披上西装,问他住在哪里,二愣子说住永利皇宫,警察拦了辆车将他送回酒店。

    因为澳门经常发生赌客破产后自杀的现象,所以酒店的窗子都是打不开的。甚至,有的地方还挂着“禁止在此处自尽”的条幅。警察一旦发现有自杀倾向的人,就采取尾随、跟踪、护送等保护措施。由此,真应了那句话,没有一种快乐不危险,没有一种平淡不乏味!

    二愣子向警察道了谢后,头重脚轻地回到房间。一进屋就瘫软在床上,心里苦得直想哭,可是欲哭还无泪,他扯开嗓子干嚎了两声,如同一个亡国之君一样呼天呛地。

    嚎完之后,他双手抓着短发,使劲地挠着,这六百多万输没了,面对眼下的大窟窿,等于彻底钻进了死胡同,旧伤未愈,又添新痕,真是越渴越吃盐啊!从今以后,自己将面对怎么样的曲折呢?现在苑宝兔和老孙他们又人间蒸发了,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前途太渺茫了!自己向老妈要十万块钱,确实是逼的,打耗子还得有个油纸捻呢,怎么也得先活下去,走一步算一步吧!谁叫自己太贪心把持不住呢?赢的时候收手多好,哎!从一开始不赌多好,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

    他越想越憋屈,心里火烧火燎的,呼吸都发烫,想喝口水润润嗓子,可是浑身提不起来一丝的力气。满脑子都是这些解不开的揪心事,昏昏沉沉地迷糊着……

    恍惚中,亲朋好友们的笑脸瞬间化成凶神恶煞,直奔自己逼过来。他开始躲闪,可是,怎么躲也躲不开。他开始跑,拼命地跑!恶煞们在后面追,拼命地追!越追越近,越近越急!越急越迈不开腿,急得他大喊大叫。突然,扑通一声,他一下子掉进了熊熊燃烧的火坑里。他奋力地扑打,奋力地呼喊,奋力地躲闪,通红的火炭使他无处落脚,烫得他连蹦带跳。跳着跳着身上烧着了,连肚子里也着了,嘴里都喷着火……

    火就这样烧着,也不知道烧了多久,他实在挺不住了,一轱辘爬起来。抓起床头柜上的矿泉水,手忙脚乱地拧开盖子,咕咚咕咚灌下肚去。不行,嗓子还在冒烟,他拉开冰箱,把里面两瓶果汁也灌进了肚子里,这才有了逃离火坑的感觉,肚子里的火才被浇灭。他没有爬回床上,直接顺着冰箱柜门滑坐在地毯上,大口大口地打着水嗝。抬眼望窗子,天都亮了。一看表,已经是上午九点了,自己睡了五个小时。这五个小时是在梦里被追杀、被焚烧的五个小时。凤凰可以浴火重生,那么,自己也在经历涅槃吗?

    他坐在地毯上喘着粗气,突然,手机“嘀”的一声提示有信息进来,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信息一看,是一条银行的信息回报,内容是他那张基本没钱的中国银行卡里,多了六十万元人民币。

    他眼泪刷地下来了,这是老妈把自己的棺材本儿都给儿子汇来了!他泣不成声地一边咧嘴哭一边拨电话。电话接通后,他哽咽着埋怨老妈:“妈,不是告诉您我只用十万吗?您咋都汇来了呢?”眼泪想止都止不住,哭的十分难过。

    “唉呀,妈要钱有啥用?儿子,你既然连十万块钱都缺了,妈还想不到你现在的情况吗?不够的话你哥那儿还有……”

    老妈的话更让二愣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家人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生意,所了解的跟外人洞晓的是一个版本,只知道他在澳门跟某个娱乐场股东合伙做生意,干的都是大事,挣的都是大钱,很快就会更加有钱,跟他混的早晚都能豪车豪宅变成大管道。

    二愣子哭得泪雨滂沱,赶紧挂了电话。坚强的男人不一定心就是铁头做的,母爱深深触动了他那根最脆弱的心弦。他突然懂得了任何人在关键时刻如果有亲人的关爱,都不会走绝路。他抽噎着编辑了一条微信,群发给了亲人和朋友。内容是自己出国几天,回来后再跟大家联系。然后关掉手机,撑着无力的身体爬回床上。痛心疾首、痛定思痛地舔舐着伤口……

    一直到深夜之后,二愣子才打起精神走出房间。

    他出去干什么呢?当然是去抵押东西,打算换成钱和妈妈转给自己的这六十万人民币加在一起,再往回捞一捞。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办法吗?这是他沉思十多个小时之后拿定的注意。综合这几天从生到死的经验,他知道一定要适当地约束自身的赌性,要知道适可而止,绝不能再犯贪得无厌的绝症,否则自己还不如现在就自杀算了。

    到金店抵押东西很方便,这是这个赌城的一道特色风景,金店门前络绎不绝的身影不是存取现金的就是当东西的,混在这个队伍里一点都不会让人难为情,反而会滋生一种融入这座欲望都市的存在感。

    二愣子今天是第一次来当东西,但他暂时不会抵押近些日子武装到身上的奢饰品,主当的就一样,出门前鬼使神差重新戴在左手上的指环。

    为什么要当这个东西呢?因为他有足够的理由认为这个东西定然贵重。原因是苑宝兔总不会拿一个一文不值的普通玩意儿送给自己,那样不但有损她们风古集团的形象,更有损她这位集团副总裁在人们心中的地位。最重要的是,她苑宝兔是搞异能研究的,出手的东西绝对不会平凡,没准是举世无双的绝品,因为她们团队整天满世界淘弄稀世奇宝,怎么会拿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摊货送给对她而言存在特殊意义的男人呢?

    反正此时此刻二愣子仍然这么认为,他相信自己的判断,苑宝兔肯定对自己有意思,这个错不了。至于她们那个团队整体失联,必定存在自己无法预料或无力渗透的硬性原因……

    可是,他到金店摘下指环往银盘中一放,特有专家气质的老鉴定师首先凝起稀落的眉毛。拿到手里后,老先生戴着特壮气场的厚重显微镜翻看了几个来回,而后摇摇头,用生涩的普通话说道:“这个东西不是玛瑙,不是翡翠,也不是晶玉,材质不明,鄙店收不了。”

    二愣子怔了一下,问道:“不值钱吗?”

    老先生面带职业性的生冷和不解回道:“也许很值钱,但鄙人眼拙,不识宝,所以无法给老板开价。呵呵。如果急着变现捞本,您的手表、手机、腰带、西装、甚至皮鞋都可以抵押……”

    未等老先生说完,二愣子已经出门而去。

    一家之言当然不能叫人死心,二愣子接连走了六七家金店,结果都比第一家话少。啥也别说了,这东西要么跟当初的古刀如出一辙,宝遇有缘人。要么,真就一文不值。

    不过,由于有过类似经历,再加上自己就置身异能怪象之中,所以二愣子还是倾向于前者。他着重看了看这枚黑亮的指环,纵使昨天疑心顿起,但有种感觉促使他毫不犹豫地将指环向指根紧了紧。

    接下来,二愣子调整战略了,就拿着妈妈的这六十万人民币兑换的六十五万港币翻本。还别说,谨慎下注、稳妥进攻之下,还真赢了二十多万。他赶紧把这二十万给几个紧急又在掌握之中的债主转了过去,这样一来,不但稍稍缓解了一丢丢的压力,同时还巩固了自己财务上坚如磐石的殷实形象。

    但是,钱不来回人不赌,有赢就有输,输了咋办?他就去档口借,反正现在自己还没露馅,有周转能力,上午输下午就能拆借到款项来偿还。晚上赢了再把的新债加点利息堵上,就是拆东墙补西墙地“倒短”。结果效果还算理想,由于心态控制的还可以,细算下来这几天还真稍有盈余。周而复始,他在几家档口和亲朋好友圈子里都站稳了脚跟,成了人品可靠的“正经干事人”和信誉良好的赌徒。

    有一次,二愣子在一个给他出过码的档口借了五十万,因为生意人的资金都靠周转,微信转账再方便也得容这个周转期,所以约定如果输了第二天还钱。结果这五十万输了,“盯仓”的是一个人高马大的东北小伙子,也就三十岁左右。

    二愣子和东北小伙一起回了他的房间,由于输钱的心情是很苦的,二愣子冲完凉就躺在了床上。盯仓的小伙见二愣子的心情不爽,不爱搭理自己,就从冰箱里拿了瓶洋酒和几盘干果,一边看着电视,一边自斟自饮起来,好不自在。

    二愣子看着他大咧咧的样子就不舒服,再加上输钱的懊丧,登时气就上来了,眯着眼睛沉声说:“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点儿不拿自己当外人了?有点儿大扯了吧?”

    东北小伙“噗”的一声笑了:“大哥,我看见你不是一回两回了,一搭眼我就挺佩服你的,就觉得你行!玩都玩那么大,还在乎兄弟这点吃喝啊?”说完笑呵呵地望着二愣子。

    二愣子气还没消,但语气放缓了,冷着脸说:“一瓶酒好几千呢,你他妈打声招呼也行啊!”

    东北小伙停止咀嚼,看了二愣子几秒钟,表情一点也不像开玩笑,正色说:“大哥你别生气,我能让你今天输这五十万港币不用还,你信不信?”

    一听这话,二愣子来了兴趣,他觉得东北小伙的样子不像开玩笑,但是什么路子呢?能有这好事儿?他真能做到吗?该不是扯淡吧?于是,二愣子侧了侧身,满脸鄙夷地将了他一军:“要是不用还这五十万,老子给你二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