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先生,华先生,您在吗?”

    农夫站在茅草屋外,伸长脖颈,朝屋里望,可门缝实在太小,看不清里面的情形,见迟迟没有回应,他一时间有些犯难,嘟囔着:“华先生会不会在睡觉?”

    “吱呀——”

    门开了。

    张飞走了出来。

    身形魁梧,豹头环眼,不怒自威,压迫感极强,仅是站在面前,就像座大山压了过来,吓得农夫一哆嗦,双腿都在打颤。

    好在他在华佗诊病的时候见到过张飞,这才忍住扭头逃跑的冲动,硬着头皮准备开口。

    却不料......

    张飞摸着脑袋,憨笑道:“这位先生,你别怕,俺不是歹人,许公能给俺作保,你是来找华神医的吧?实在是对不住,华神医现在正忙,若你有什么事情也可以跟俺讲,俺会转告华神医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担不得先生,担不得先生,对了......”

    农夫回过神来,他抬起手臂,递给张飞一个.......竹篮。

    “这是——?”张飞打量竹篮,卖相看上去还行,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农夫深深吸气,说道:“这...这这是我妻编的竹篮,我和华先生约定好以此为‘诊金’和‘药材费’......”

    说着说着,农夫脸颊都臊的发烫,他羞愧的低下脑袋,用竹篮当作救命之恩,他都觉得荒唐。

    谁料张飞不遗余力的赞叹道:“这竹篮做的还真是精巧,俺还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的竹篮,瞧瞧这质地,看看这手法,若是放到洛阳,必定能卖出个好价钱。”

    不善言辞的农夫问道:“真.....真的?”

    “......”

    张飞腹诽,俺又没去过洛阳,俺怎么知道。

    但是他看着农夫期切的眼神,嘴上却说道:“反正俺是这么认为的!”

    农夫不再哆嗦,他哪里听不出来张飞说的是安慰的话语,可还是面露喜色,朝着张飞深深一拜,“谢谢您,张郡尉!”

    目送农夫离开,张飞摸着脑袋,嘟囔道:“这不是认识俺吗?”

    他总觉得这次的道谢有些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同。

    “算了,不想了。”

    张飞轻手轻脚走进屋内,小心翼翼放下竹篮,他望着满屋子的陶罐席子草鞋......

    他总感觉华神医不当医者后,会改行去做行脚商。

    “好好好,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里屋蹦出华佗的惊呼。

    张飞立即冲进去问道:“华神医,您这是......?”

    华佗抚着胡须,笑道:“这本医书实在是不简单,能写出这本书的人绝对是数百年难得一遇的贤人,他提出以六经,即太阳、少阳、阳明、太阴、少阴、厥阴,来分析患者病情演变和转归,又以八纲来断定......”

    华佗说到擅长的领域,开始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都说隔行如隔山,哪怕张飞把书中内容全都背下,可是听不懂还是听不懂。

    华佗讲得越是眉飞色舞,张飞听得越是昏昏欲睡。

    撑到华佗讲完一节,喝水休息之际,张飞连忙喊打住,他说:“华神医,也就是说写这书的人很厉害喽?比您还要厉害吗?”

    华佗佩服道:“如若是眼下的我,我不如他,不过等再过几年,我完善我的医理,那就未必弱于他。”

    “好!”张飞卖力鼓掌。

    华佗抬抬手,示意张飞先停下,他问道:“张郡尉......”

    张飞摆摆手,“华神医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张郡尉,您喊俺益德就行了。”

    “好。”华佗点点头,“益德,你别总称我华神医华神医了,我感觉我的医术还没到达这個地步。”

    “那俺就称呼您......”张飞试探道:“华先生?”

    “行。”华佗拿起其中一卷的《伤寒杂病论》,“益德,还没跟我讲著书人是谁?”

    张飞猛的一拍脑袋,尬笑道:“瞧俺的记性,这书的作者好像是叫张仲景的人,听说是南阳人,此时应该才踏上仕途没多久.......吧?”

    “这.....这,竟然如此厉害?一边走仕途,一边能做出如此厉害的书?”

    华佗不淡定了,实在是过于惊世骇俗,刚步入仕途没多久就做出这样的医书,莫不是扁鹊复生???

    不对。

    华佗发现了盲点,“张仲景.....南阳.....我记起来了!在南阳,我见过姓张名机,字仲景的郡吏,他与一般的郡吏不同,对医术很是痴迷,我曾与他交谈过,发现他学识渊博,是个认真的人,自幼便读过很多医术,怪不得《伤寒杂病论》里我见到了,《素问》《汤液经法》等一众医典的痕迹.....”

    “书中有些想法跟仲景不谋而合,不过书中的思想更为成熟,但......”华佗皱起眉头,“但不可能是仲景能写出来的,书中大量的药方和案例不是他能收集到的,其中花费的功时,是一般医者难以想象的,除非......”

    张飞嘴贱问了一句,“除非是什么?”

    华佗抬头盯着张飞,“除非,这书不是现在的仲景所著,是十年,二十年,乃至三十年后的仲景!益德,你这书到底是从何而来???”

    要知道华佗的年岁痴长张仲景九岁,若是论当下的医术,他自信比张仲景要强些,毕竟他行医的时间比张仲景要长得多得多,如果要比医术上的天赋,他更是不弱于任何人。

    实际上,华佗这辈子都没有见到过《伤寒杂病论》。

    张仲景写出《伤寒杂病论》之前,华佗的脑袋早被曹孟德给割下,坟头草都长了两年。

    张飞想了想说道:“此乃仙人所托!”

    “仙人所托......好好好!”华佗乐的合不拢嘴,“这般医书出的越早越能多救些人啊!”

    张飞又问:“不知道华先生,可满意我兄长的这个礼物?”

    华佗连连点头,“满意满意,太满意了!这是属于天下人的宝物,在我心里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它。不过......”

    张飞听出华佗言语里的失落,他好奇的问道:“不过?”

    “我大略翻看完,发现《伤寒杂病论》有遗漏,并不完整。”华佗叹道:“实在是可惜可惜。”

    张飞笑道:“华先生,这有何难?我大哥想征辟您为官,担任郡丞一职,顺带总领州郡医学事宜,招募贤才,培养医者,若有时机,还会设立医官!为大汉扫除一切灾厄,哪怕是黔首都看得起病!届时,您和张仲景等一众名医汇聚一堂,俺不信张先生补足不完遗落的篇章!”

    “你说什么???”

    华佗“腾”的站了起来,眼睛死死的盯着张飞,就算是杯子跌落在地,摔成碎片都置若罔闻。

    他紧紧的抓住张飞的手,力气大的令张飞啧舌,不是,怎么但凡练了五禽戏的都力气那么大啊!!!

    张飞被华佗盯着有些发毛,那眼神太过于热切了,热切得他都遭不住。眼底情绪复杂的他看不懂。

    张飞只得偏开视线,硬着头皮问道:“华先生,您的意思是?”

    “还等什么!快!我们走,去凉州,去金城郡!!!”

    华佗拽着张飞的臂膀,就要冲出门去,那劲头不像个四十岁的人,倒像个二十多岁的壮士。

    感令张飞诧异的是,明明是医者的华先生,竟然真的拖动了他自己。

    “停停停——”

    生怕伤了华佗的张飞赶忙说道,“华先生,您先等等。”

    “?还有什么事情比救天.....不,是比我当官还要重要?”

    嘴上是这么说,华佗还是停下脚步,转身望向张飞。

    张飞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俺想请您救个人。”

    “救人?谁?”华佗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肌肉。

    “徐州,琅琊,诸葛君贡。”

    “行,益德,我们何时出发,不过在外,伱别说我是医者,我只不过是会一点点医术的士人。”华佗又问,“那我们即刻启程?”

    张飞嘿嘿一笑:“不急不急,俺还得采购点东西。”

    “采购东西?”华佗好奇道:“什么东西,方便说嘛?”

    张飞坦言道:“青梅和竹马!”

    “青梅竹马?”

    华佗懵了,竹马不应当是孩童的玩具吗?这个张益德是什么意思?

    张飞解释道:“俺曾经听说童年没有青梅竹马就不算是一个好童年,俺家丞......不,别家要有的,俺家弟弟也要有!”

    “原来如此。”

    华佗捏着胡须,心中感慨,当真人不可貌相,张益德还是个重兄弟情的汉子。

    ........

    张飞骑着高头大马,他让随行的护卫扶华佗上马车,华佗摆摆手说:“不用劳烦诸位,我自己来。”

    说完便跳上马车。

    张飞拍手称赞直夸:“华先生好身手!”

    张飞一行人风风火火赶到徐州,琅琊,阳都。

    他令护卫等候在村口,自己和华佗提着礼物,走到诸葛珪家门前。

    “是诸葛君贡先生家吗?有人在吗?”

    张飞敲了敲最外面的门。

    没有人回应。

    张飞气沉丹田,朝着院子里喊道:“诸葛亮在吗?你三哥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