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县,郡府府门。

    “来者,止步!”

    披甲的门卒们立起刀兵,拦住刘备等人的去路。

    刘备抱拳,“劳烦两位通报一声,朝廷委任的金城太守刘备刘玄德前来拜见左昌左刺史。”

    门卒瞟了刘备一眼,见其相貌堂堂,气质出众,姿颜不凡,身后随从一身高八尺,一身高九尺,相貌皆是不俗,若是这二人拿起刀兵,他俩都会心底发怵。

    更不要说还有一人容礼有度,一人观之眉慈目善。

    此外,金城太守刘备刘玄德?

    似乎新任的金城太守是叫这个名字?

    好生耳熟

    不过衣着为何如此朴素?

    两个门卒心里虽有疑惑,还是收敛起平日里傲慢的态度,他们神色渐渐缓和,并朝着刘备说道:“府君,还请在此等候,我特这就去通报门亭长.”

    众人跟随刘备来到了一所食肆,与店家要了间包厢。

    刘备当即便察觉到法正的表情,对他说了声,“无妨,我不在意。”

    于是乎,在场五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到刘备的身上。

    张飞见此,实在是忍不住了,“区区一门亭长,俺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俺大哥可是金城太守!”

    “哦?”关羽、张飞忙问,“大哥,这左刺史也是奸官贪官?”

    刘备目光一沉,真金可是能抵万钱的,虽说他给的少,不说万钱,百钱千钱也有吧?

    竟如此贪婪?

    他已经没什么耐心与门亭长耗下去了。

    左昌胃口极大,在贪官中都是独树一帜的存在,粮草援助?军队支援?先交钱再说,没有钱?不好意思,那么委派你的就只有一些脏活累活。

    关羽抚摸着胡须,点点头,“孝直说的是啊。”

    不久后。

    门亭长似乎察觉到刘备的不对劲,亦或者是其他原因,便深深看了刘备一眼,像是在说‘今日心情不错,便放你一马’,最后检查官印,门亭长做了个请的姿势,“刘太守,请进吧。”

    关羽张飞面面相觑,两人从刘备的神情里看出了不对劲,多年的默契,令两人将疑问全部咽进肚子里。

    “这位好汉,你说的对。只不过”门亭长捻了捻手指,似有话外音,“府君可是迟来了许久,没有个‘说法’,在下属实很难办啊。”

    关羽张飞等人想要跟上,却被门亭长拦住,“其他人等后退,只能刘太守一人进去。”

    刘备被勾起了回忆,一想到州府里的见闻,他就觉得眼睛被其奢靡刺得生疼,胸口就有一股郁气在横冲直撞。

    法正点点头,“二哥可以了。隔音还行。”

    好在华佗提醒‘府君,勿要动怒’。

    “三哥。难道不知隔墙有耳?”

    其他几人也都是聪明人,自然没有多问,只是默默的跟上刘备的脚步。

    华佗则是有些愣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飞急得的直接抖出,“大哥,伱说是什么事?快与俺们说说,真是急死我了!”

    刘备匆匆走出。

    在刘备的复述中,当时发生的事情渐渐在众人脑海里明晰。

    同时他有恩必偿,在他的眼里,刘备的恩情,比父母养育之恩都要来的重,对刘备无礼鄙夷,简直就是指着他鼻子骂。

    然后他又扭头问法正,“孝直,如何?”

    “太少?”

    蹲在墙角竖起耳朵的法正提醒道。

    “拜见刘太守,太守勿要拿出诏令了,刘府君的名声实在是响亮,样貌甚奇,我还不至于认不出来。”

    “宪和。”

    关羽和张飞眉头一皱,区区门亭长胆敢跟这样与大哥说话?

    简雍担忧的望向刘备,他害怕刘备会如梦中那般,瞬间爆起,鞭打门亭长。

    门亭长掂量了掂量,撇撇嘴,“太少太少。”

    至于被门亭长与门卒们忽略的法正,此刻气的脸都黑了,牙齿咬得咔咔作响,目光冷若冰霜,他向来不是什么大度的人,若是有人胆敢辱骂他,即便是一句,他至少十句骂回来。

    张飞还想说什么,却被刘备给打断,“无碍,三弟,我去去就来。”

    这不报复回来难解心头之恨!

    刘备哪里听不懂门亭长的话,当即望向简雍。

    刘备缓缓开口,“州府门前我便心有不妙,等见到左刺史后,最不想见到的还是出现了。”

    刘备一出声,简雍立即意会,他上前从怀里掏出几粒金珠塞进门亭长手里。

    “不用了!我已至”

    一锦袍男子,领着十几个门卒大步而来,瞧见刘备的一刻,看清刘备衣物的瞬间,便能断定此人与他们不是一类人,眼底不禁闪过一丝鄙夷,心道:刘玄德虽有孝名,可是我曾听闻此人起势前不过一游侠,纵然卢植是尚书,也无法奈何左使君,看他们的模样也榨不出什么油水,实在是晦气。

    但门亭长还是朝着刘备行礼作揖,能够进入冀县,外加相貌特征,他想说谎到不至于,按律法太守可是高官啊,他理当行礼,不过语气里却是毫无遮掩的高高在上

    “不知道这个‘说法’如何?”刘备问道。

    刘备面色如常,已经多久没有人用这种语气与自己说话了呢?

    刘备并非迂腐之人,为了救恩师,他不惜贿赂阉竖。

    可是这左昌张口闭口便是几百万钱。

    这可把刘备吓了一跳,哪怕有糜竺、苏双张世平的资助,钱也并非是这般花的啊!

    更不要说,刘备有种错觉,总觉得此人的信誉都不如阉竖。

    于是只得说‘我等还未至金城,钱物暂且支付不起。能否宽限一些时日。’

    左昌的回答是:‘如此一来,粮草那也不能按时。’

    想到这里,刘备不禁心里有些苦涩,连嘴巴也是苦的,放在孝武帝时期,刺史不过是六百石的官,所行的也就是监察之责。

    可自光武皇帝以来。

    刺史的职能不单单是监察了,不仅有了治所,还有了属官,甚至是兵权。

    作为刺史前身的州牧,更是有着随意任免州郡官员。

    好在光武皇帝察觉到了其间的危害,立即废州牧改刺史。

    但是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这个祸根在孝成帝时就已经埋下,在本朝之初危害已然显现。

    哪怕英明如光武皇帝,也无法将疾驰的马车停下,只能是缓和。

    历经上百余年,地方的刺史已然将触手伸到了各个角落,兵马,钱粮,治政.

    哪怕台阁或是三公属吏,都无法命令刺史。

    刺史只对陛下负责,只有陛下才能任免刺史。

    故此,名义上只有监察之能的刺史,已然是州郡的最高长官。

    在来此之前,通过商队的打听,刘备听到过很多太守因刺史的压迫,从而弃官而逃。

    也就是说,如果不能满足左昌的胃口,接下来处境恐怕不妙。

    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关羽、张飞,徐晃和张辽领兵打仗没有问题,让他们解决眼下的问题实在是为难人。

    简雍的长处是能言善辩,令他处理政事,刘备就有些过意不去了。

    华佗就算了。

    法正还年幼,即便日后再怎么厉害,眼下也很难解决吧?

    难不成靠那贾诩?

    不行不行,他的计策是出名的毒辣。

    刘备只觉得眉心发酸。

    法正将一杯水递给刘备,宽慰道:“主公,不必忧郁,左昌此人刺史之位必定不能长久。我等只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孝直说的对啊。”

    刘备饮了口水,暂且将所有的担忧一齐喝下,挤出了笑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休整几日,将军中所需采买一番吧。”

    “诺。”众人齐齐应道。

    刚出食肆,刘备就察觉到了法正的不对劲,似乎有什么心事。

    刘备便问:“孝直可有心事,可否与我细细说来啊?”

    “这个.”法正似乎有些局促,双颊因撒谎而泛红,“主公,我实在是思念马家兄弟”

    听到这里,刘备虽感觉有点不对,但还是哈哈一笑,笼罩在心头的阴霾拨云见日,心道:孝直,果真还是个稚子啊,对就应该是这样。

    刘备揉了揉法正的脑袋,这次法正竟没有反抗。

    刘备不疑有他,只是关切的说道:“与马超马岱玩耍,可以。不过要注意安全,这样,我让二弟三弟跟着孝直,身后有两个猛将,我看谁敢欺负孝直。”

    法正只觉心头一暖,愧疚使他的脸颊越发涨红。他连连摇头,忙摆手,“不不必了,二哥,三哥都有要事,都陪我耽误主公的大事可如何是好?”

    “不行,孝直的安危也是重中之重。”刘备的语气有些强硬。

    法正不敢去看刘备的眼睛,他竖起一根手指,“那就选一个,好不好?”

    “一个?法正是要选.”

    “三哥!我选三哥!”

    三弟?

    刘备想了想,三弟外表粗鲁,实则心细,但是有些贪玩,要是别处也就罢了,但此地是左昌的老巢,恐怕生出祸端.

    很快刘备便作出了决断,“不行,孝直,我知道你与三弟关系要好,但我们毕竟在他人地盘,遇事要冷静。这样吧,我让二弟照料你。”

    说完,刘备看见法正叹了口气,无奈点点头。

    但是他总感觉似乎有些不妥,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哎,若是子龙在此该多好。

    然而刘备忽略了法正微扬的嘴角,法正在心里说了声抱歉,对不住,主公,我要的便是二哥啊

    冀县的巷子里。

    关羽望着突然顿住脚步的法正,满脸不解,“孝直,你不是要去找孟起么?怎么带我行至巷尾?”

    “二哥。”法正朝着关羽郑重一拜。

    关羽抚须的动作都一滞,他扶起法正,“孝直这是作甚???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何必行礼?”

    “二哥,你还记得方才发生的事情吗?”法正问道。

    关羽想了想,“你说的是左昌.左刺史?”

    “左昌实在是欺人太甚,着实是可恶!”法正点点头,又反问,“难道二哥不觉得么?”

    “哎,我恨不得亲手杀之而后快,此等贪官着实可恨。”

    说完关羽似乎想起过往的遭遇,语气一弱,“但左昌并非是普通豪强,他可是刺史,即便是有心杀贼,却也无能为力啊.”

    “其实.”法正欲言又止。

    “孝直,你是有什么计策?”

    关羽虽对八岁的法正不抱希望,但还是试着问了下去。

    法正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话。

    这无异于用痒痒挠挠心窝,别说关羽了,这换谁都遭不住啊。

    关羽催促道:“孝直,你就说吧!”

    “那我可说了。”法正清了清嗓子,“我有个点子,虽不能解决左昌,但能让主公人心归附,令左昌颜面尽失。”

    “哦?什么点子?”关羽提起兴趣。

    法正笑着说道:“突破点就在那个门亭长的身上。不过此事还得拜托二哥了。”

    “门亭长拜托我?”关羽一头雾水。

    “如果主公知道此人的压榨百姓会是什么反应?”

    听完法正的点子后,关羽的手忍不住一颤,他有些犹豫,但一闭上眼睛便是刘备的失落,他在心底反复安慰自己,没事没事,百姓也不会受伤害

    终究,关羽还是吐出一口浊气,重重点头。

    “孝直,我.答应你.”

    法正就像是个阴谋得逞的狐狸,翘起了嘴角,“那么我等真的要去寻孟起了.”

    时间渐渐的推移。

    刘备摊开竹简,查看采买所需时。

    窗外实在是过于嘈杂。

    刘备掀窗一看,瞳孔猛的一缩,不得了实在是不得了。

    街道上,穿着短褐的黔首们,组成了一只浩浩荡荡的‘大军’。

    其中不乏有上了年纪的老者,农妇,甚至是有废、疾、伤、损。

    最令刘备眼睛发颤的,甚至有用木板抬着父兄哭泣的孝子。

    他们一路喊着‘惨惨,门亭长马熊实在是不当人’。

    刘备手都上的东西赶紧一丢,甚至连外衣都不顾,着急忙慌的冲出逆旅。

    急得他连礼数都不顾,忙抓住一位老丈,“老丈,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刘备说话的同时。

    人群里有个声音喊道,“是刘府君,是一路惩治贪官的刘府君啊!”

    人群组成的汪洋硬生生停了下来,一双又一双发红的眼睛望向刘备。

    是没了阿父阿母的哭诉,是病弱老者的呻吟,是衣不蔽体者的哀嚎。

    “刘府君,你可要为我等做主啊!”

    放在以往,明明是再为寻常不过的声音,但此刻纠结在一起,却是震撼无比。

    就像是一团火,彻底将刘备这个炸药桶引爆。

    特别是人们竟双膝微曲,似要朝他跪下。

    这看的刘备胸膛里的火焰都冲进了嗓子里,他死死攥紧双拳,甚至是指甲刺进了血肉里。

    “我帮你们,但是都站起来,不许跪!”

    又是二合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