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娉婷一愣,扯了扯嘴角。

    “你和我说笑呢?”

    “没说笑,真去。”

    “……你怎么想的?你和舒儿商量过了么?”

    温娉婷上前拽起纪乘风,拉着他坐到桌子边。

    纪乘风情绪很低荡,扶额沉默了须臾,说道:

    “昨晚族中那边又闹起来了,四房纪莺的那个未婚夫婿你还记得么?正备考进士那个。”

    “记得,当初想娶舒儿的,是叫萧蟾么……怎么和他扯上干系了?”

    “昨天我去找父亲的时候,正好撞见他从书房里出来。我旁敲侧击打听了一下,萧蟾想和纪莺退亲。我又去问府上的下人,他昨儿托人往鹿鸣阁送补品。”

    纪乘风扯了扯嘴角,满脸厌恶,“贪心不足的东西。”

    温娉婷气结,“摆什么情圣的架子,若真对舒儿忠心不二,也不会半推半就和纪莺定亲。受了四房恩惠这么多年,一边拖着纪莺一边想着舒儿,真真是恶心透了。爹爹怎么说的?”

    “并未同意,但话也没说的太死。毕竟是跟了他多年的清客,又是个举人。”

    “总不至于真把舒儿许给他?!”

    “你觉得长此以往爹娘会说什么?”

    纪乘风淡淡道:“我猜他们会说:‘舒儿嫁过人,京中其他世家豪门嫁不得,萧蟾跟了纪家这么多年,忠心耿耿,又是知根知底的。等了舒儿这么多年不离不弃,也算是个好归宿’。”

    “……”

    “亦或是:‘祁承序有悔改之意,破镜重圆也算是一桩佳话’。”

    “……”

    “即便是先让舒儿离京避开这风头,回来照样也要面对这种事。”

    温娉婷哑口无言,半晌才说:

    “可祁野也未必是好人选,一来他孤身至今,二来他性子古怪,舒儿未必能和他相处的来。”

    “昨日喜桃跟我说,舒儿对他印象尚可。而且我和他接触过几次,虽然他性子孤傲冷淡,但待人也称得上彬彬有礼。武定伯生辰那日,他也站出来帮过舒儿,总比其他人好。”

    纪乘风在京师庙堂也算混迹多年,放眼京师适龄男儿,鲜少有能依靠终身的。

    简而言之,没人能配得上他妹妹,也就祁野,抛开身份,尚可。

    “但他……毕竟也是武定伯府的人啊,只怕到时又要引来不好的传言。”

    “未必,只要引导得当,舆论都好控制。”

    京师上下,如今怜惜同情纪舒的人占多数。

    若祁野那边谈成了,便可以纪舒因流言刺激导致心病,冠军侯愧疚难当为其清誉求娶做借口,两个人的名声都保住了,还能无形打击当初传谣之人。

    一举两得。

    纪乘风:“现如今只要把祁野那边谈妥,万事都好解决。不论如何先试试,能成最好,不成再说。”

    他继续在屋内翻箱倒柜。

    温娉婷并未起身,她细细思索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事情是如何进展到现在这个地步的呢?

    她冲纪乘风道:“你去之前要不还是问问舒儿?”

    “我自己也不知能不能谈成,她现在还病着,若是谈成了再去问她愿不愿意,否则她那里要是松口,祁野那边谈不成,怕又给她一次打击。”

    纪乘风找了半天,终于把那柄弓找了出来。

    正要张口让人进来帮着抬出去,一个下人从廊下跑来,停在门口,大喘着气。

    “少、少夫人、少,少爷……”

    温娉婷:“怎么了?好好说话。”

    纪乘风拎着弓走过来,下人喘匀了气,“冠军侯,冠军侯上门来,来提亲!”

    当啷——

    重弓砸在地面,好好的青砖砸出一个小坑来。

    与此同时,在前堂接见祁野的纪父,得知他此行的来历也懵了,端着滚烫的茶水呆滞了好一会儿。

    直到指腹被烫的禁不住,才皱着眉将茶盏掼在了桌上。

    纪父深吸了一口气。

    “侯爷此行,为了什么?”

    他显然是不敢相信,所以又问了一次。

    祁野声线淡然,但态度坚决,“来向温裕县主提亲。”

    纪父额上青筋凸凸的跳。

    “侯爷来我府上开玩笑来了么?还是因为如今这京师,关于你和小女成婚的谣言太多,就连侯爷你自己都信了?”

    “县主受我连累,昨日又听她因此病倒。我实在不能袖手旁观,今日前来是经过深思熟虑。”

    祁野取出庚帖和文牒放在桌上,推到纪父跟前。

    “这上面记得是我的生辰八字,这里是我连夜拟定的聘礼单,请您过目。”

    兴许是因为上门提亲,祁野的态度都比之前好了数倍。

    若不是他上门来是提亲的,纪父都能高兴许多。

    他手抖的厉害,在空中停滞了半晌,转了个方向拿起了茶盏。

    祁野掀眼看向他,纪父喝了口茶,平复了下心绪,说道:

    “侯爷,这婚事不可。你还是把这些都带回去吧。”

    “为何不可?”

    还能为什么?!

    纪父一阵气结,因为你是武定伯府的大爷,是纪舒的前大伯哥!

    前一阵子才处理好那私相授受的传闻,如今你就来求娶,就算纪舒澄清了还是清白之身,那他们纪家也要备受非议!

    纪父冷着脸直接便说:

    “侯爷是武定伯府的人,只这一点就不妥。”

    “祁承序和纪舒总未有过夫妻之实,纪舒便从不曾算是武定伯府的人,既然如此,何来不妥?”

    祁野振振有词。

    “退一万步说,即便他们有夫妻之实。如今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男未婚女未嫁,哪里不妥?”

    “百姓听得进去侯爷这些话吗!流言如何厉害,侯爷前一阵子也应当领教过了!”

    “若非他们,此事也不会演变成这样。我与纪舒成婚的消息蔓延太快,又太广,已是无法遏制的情状。对于此也只能是‘将错就错’。”

    祁野顿了顿,给了纪荣一颗定心丸:

    “大人放心,只要纪舒这里点头,我自会进宫请皇帝的圣旨,证明求娶是我一人行径,保证不会再有对她、和对你们纪家不利的风声。”

    纪父一时间哑口无言,这时,门口传来一声质问:

    “你说的都是真心话?”

    祁野抬眸看去,纪乘风不知何时来了,双目正死死盯着他,目光锐利审视。

    祁野站起身,毫无怯场之态,道:

    “字字真心。”

    “你如何保证娶了我妹妹以后,会善待她?”

    祁野拿过桌上的文牒展开,从中取出一张纸来,展开铺在桌案上。

    纪父和纪乘风凑上前一看,纷纷愣住了。

    祁野:“我名下所有产业,婚后全部更换到她名下。古董金银文玩字画,包括日后的年俸,皇帝的赏赐……成婚后也全部交给她,婚后若有一丝待她不住,她可以把这些全部拿走,再将我逐出家门。”

    纪乘风拿起宣纸,反复确认上面的名字、刻章、指印。

    他神情复杂的看向祁野,此刻终于觉察到有些不对劲。

    祁野顶着纪乘风欲言又止的视线,徐徐说道:

    “这书是我亲笔,纪家留一份,她那里留一份,届时去上户籍,再交户部备一份。”

    “我娶她虽是觉得她受我连累,对她不住。但也是真心想照顾她,护她一生一世。望您成全。”

    祁野冲纪父拱手作揖,腰深深弯下,姿态放的极低。

    就是在朝堂上面见皇帝,也从未见他如此。

    纪父二人还未张口,边上传来一声细细的软语,带着病中的沙哑,轻声说道:

    “我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