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想休了我……他想休了我……”

    祁承序把李氏抱进房里,叫府医来给她看伤口,李氏就躺在床上,完好的右手捏着休书,眼里满是红血丝。

    祁承序:“娘,您先把东西放下,先让府医把你伤口包扎好……”

    “他竟然要休了我!序儿!你爹他要休了我!”

    李氏咆哮道,单手将休书揉成了一团,“我跟了他二十几年!我跟他的时候我才十四岁!他儿子都四岁了!我做了他两年的外室!他怎么敢现在不要我!我还给他生了你这个儿子!他现在要休了我!祁昌你这个混蛋!混蛋!!”

    府医来到房间里,跟祁承序一起按住癫狂的李氏,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给她把伤口包扎好。

    李氏躺在床上,眼泪洇湿了半个枕头。

    “序儿,娘不能没有你爹啊,娘真的不能没有他。娘这半辈子都是为了他活着,我为了他做了那么多……我不能离开他,他不能不要我!序儿,你去帮娘求求情,娘真的知道错了,娘下次再也不敢赌了。”

    “娘您别急,爹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兴许等这气过去了,就好了。”

    “真的吗?”

    祁承序硬着头皮道:“真的!您和爹两情相悦这么多年,爹不忍心休了您的。”

    李氏破涕为笑,终于愿意乖乖躺下休息。

    翌日一清早,李氏就被一阵喧闹声吵醒,入耳是武定伯冷冰冰的质问:“她怎么还没走!本伯的话你们都当耳旁风?”

    乔管事:“伯爷,夫人她……”

    “什么夫人!她已经不是伯府的夫人了!本伯昨天说的话你们都没听见吗!”

    武定伯怒吼一声,踹开了李氏的房门,大步走进里间。

    李氏愣愣坐在床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夫君……”

    “住口。我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武定伯的心坚硬如铁,吩咐身后的家丁:“把她给我抬了扔出去!通知李家让他们赶紧来接人,别再赖在我府上!“

    家丁不敢动,武定伯大吼:“再不动手你们通通滚蛋!”

    家丁赶紧上前,一个抱李氏上半身,一个抱腿,将她从床上拖了下来,李氏反应过来,扭动着身子奋力挣扎。

    撕心裂肺的尖叫:“祁承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休了我!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序儿!序儿!”

    李氏被家丁抬出大门,放在了府前的长街上,上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停下脚步,好奇的打量着这副情景。

    李氏翻坐起身,爬着就想回去,家丁赶紧拦住,“夫——李夫人!伯爷已经把您给休了,我们不能放您进去啊!请您自行离开吧!”

    “我不走!祁昌你不能休了我!我和你夫妻二十几载!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出来啊!”

    长街上百姓渐渐聚了起来,围在附近窃窃私语。

    “那不是昨天在顺天府衙门,赌博被砍了一只手的女人吗?”

    “听说她欠着赌坊五十万两银子呢,今天竟然就被休了?”

    “也是活该啊,让她赌博输出去那么多钱,伯府不休她休谁。”

    “可是这伯府也太无情了。她怎么说也跟武定伯做了二十几年夫妻,还给他生了个儿子,结果就因为这件事,武定伯就把她给休了。看她手腕还没好,还在往外渗血呢。”

    李氏听着这些话,当即捂着手腕躺在地上翻滚了着哭嚎:“我的手!我的手好疼啊!祁昌,你好狠的心,我这二十几年有哪里对不起你!当初你骗我说你没有家室,哄了我做了你两年的外室,我那时才十四岁啊!为了能和你在一起,我付出了多少!你现在就这么对我!”

    眼看武定伯这么狠心,李氏干脆撕破了脸皮,把当初的事全都推到了武定伯的身上。

    虽说这次是她赌博在先,但百姓都是同情弱者的,一听她的话,纷纷倒戈,对着伯府指指点点。

    隔着一道门,武定伯气得脸红脖子粗,在前厅破口大骂。

    “她都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她当年明明是知道我有夫人!是她自己倒贴上来的!若不是因为她,长嬴也不会与我离心!贱妇!贱妇!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会娶她!搞得现在家宅不宁!”

    他气得在堂屋内来回转圈,祁承序的表情有些难看,低着头咬了咬牙。

    听着外头一声大过一声的哭嚎,武定伯气急败坏的质问管事:“李家的人呢!都死哪里去了!”

    管事抹了把汗,“小的已经去通知过三四趟了,可……里头就是不开门……”

    李家也不傻,李氏背着五十万的债,若是让她进门,到时候被抄家的可就是他们了。

    武定伯眼前一黑,这时候,门房跑了过来,一脸为难道:“伯爷,外头有人在砸咱们的府门呢,若是再让李夫人叫下去,可能就……”

    武定伯咬牙切齿:“把她拖进来!”

    李氏喊哑了嗓子,直把百姓鼓动的义愤填膺,往伯府大门上砸石头,里头才传来动静。

    门房闷着头冲了出来,抬着她进府,落下了锁。

    李氏长舒了一口气,武定伯从前堂走出来,居高临下看着她,“你自己不走,好,明日就与我去衙门解籍!”

    李氏傻眼了,她本以为武定伯放她进来,就算下了台阶,这事儿就不会再提了,没想到他毅然决然,就是要和她和离!

    “祁昌……你当真的吗?你当真一点都不顾我们二十多年的夫妻情谊吗!序儿都这么大了!你怎么能不要我!”

    李氏抓着武定伯的衣袍,字字泣血。

    武定伯一脚将她踹开,现在看着这张脸,他心里唯有愤怒和悔恨。

    他不禁扪心自问,当初为什么就看上了这么一个,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女人!还鬼使神差的因为她冷落了祁菀菀!

    明明祁菀菀样样都比她好,他当初真是被鬼迷了心窍!如今不过是拨乱反正而已!

    “祁昌!你别走!你回来!”

    李氏爬了一段距离,忽然一口血涌上喉管,噗的全喷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连床都下不了的李氏,被武定伯强行带上了去衙门的马车。

    李氏一路都在哭,抓着武定伯的袖子诉说着往日种种,祈求他能回心转意,可眼看马车已经快到户部,武定伯还是没有反应,李氏恼羞成怒,一转之前的温柔小意,对武定伯破口大骂。

    “祁昌你这个混蛋!小人!我瞎了眼睛竟然会和你在一起!你就是个废物!要是没有祁菀菀和祁家,你现在不过就是一个吃朝廷白饭的废物侯爷!要是没有我爹和我哥哥,你哪有部下去替皇上巡查州府!你不过是靠女人起家的!吃软饭的东西!”

    武定伯怒目圆瞪,看李氏的眼睛能放出火来,失声吼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我说你是吃软饭的废物!你除了脸还有什么!我早就该想到,有祁菀菀那样的夫人,还会在外面偷吃的男人会是什么好种!要不是因为我失身给了你,凭我的长相,怎么也轮不到你一个落魄侯爷来娶我!”

    李氏一向心高气傲,这么多年她都把真心话积压在心里,这会儿撕破了脸,她才能不管不顾的说出口。

    “你——”

    武定伯脑袋充血,扑上前死死掐住了李氏的脖子,夫妻俩在车上打的不可开交。

    马车停在户部门前,车夫焦急的寻求官差的帮助,有了两个官差阻止,李氏才被从武定伯的铁钳下救出来。

    她眼睛泛白,跪在地上肺都快咳出来了。

    武定伯死死盯着她,恨不能将她直接掐死。

    官差认得武定伯,问道:“你们来户部所为何事?”

    武定伯:“我要和这贱妇和离!把你们大人找来!”

    李氏心如死灰,被武定伯提着拖进了户部衙门里,没过多久,管更改户籍的登记部郎中走了出来。

    行了个礼,“伯爷。”

    武定伯将休妻书甩到了桌上,直截了当道:“我要休了这个贱妇。往后我与她再无瓜葛!烦请你替我改一下户籍。”

    郎中看了眼二人,闷不做声的接过休妻书看了一眼。

    按理说,武定伯是可以直接休弃李氏,不过……

    郎中放下休妻书,“对不住,伯爷,您这户籍下官不能给您更改。”

    李氏眼睛一亮,武定伯则愤怒不已:“为什么不能!她犯的错罄竹难书!难道本伯还不能休了她!”

    “您是可以休妻。但您和伯夫人的婚事,是当年皇上亲自赐下的。所以您想休妻或是和离,得先过了皇上的口,下官才能给您办理。”

    皇帝赐的婚,户部可不敢随随便便就给办离。

    武定伯懵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有这么一桩内情。

    当初祁菀菀刚难产去世,他就马上就准备聘礼要娶续弦李氏,祁野的外公闻听消息怒不可遏,自家女儿尸骨未寒武定伯就要再娶,当场上门将祁昌打了一顿,并威胁他若想再娶,必定会杀了他给祁菀菀偿命。

    可李氏那时孩子也快生了,若是他不娶李氏,孩子就成了私生子,李氏日日哭日日闹,武定伯只好一狠心,到了皇上面前和祁野的外公对峙。

    这事的确是他理亏,但武定伯颇有一套,他故意在民间宣扬和李氏是真爱,又在皇帝面前和李氏演绎夫妻情深,痛哭流涕,生死不能分离。

    祁菀菀死都死了,朝廷没有律法规定丈夫要替亡妻守孝的,更不可能因为娶续弦就要被杀了偿命。

    武定伯和李氏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打动了皇帝,大手一挥,准允了他再娶,不过相应的他要补偿祁野外公的精神损失。

    随后,武定伯随便拿了银子敷衍了祁家,在祁菀菀去世后一个月,把李氏娶进了门。

    武定伯两眼发直,心中空空。

    李氏喜上眉梢,嘴角就差咧到耳朵根了。

    她和武定伯是皇上赐婚!武定伯轻易休不了她!太好了!太好了!

    郎中并不同情的看向武定伯,这位也是活该,当时亡妻尸骨未寒,就说与李氏是真爱,闹到皇上赐婚,结果现在又想要和离了,何其讽刺啊。

    “伯爷,您请回吧。等您拿到皇上的口谕,再来和离也不迟。”

    武定伯失魂落魄的回到马车上,李氏本来很高兴,但看他这副死人脸,渐渐的也没了笑容。

    她心里清楚,她和武定伯的感情已经彻底走到了绝路。

    李氏攥着手心,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祁昌,你认命吧。你摆脱不了我。你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求得皇上赐婚的人是你,把我捆在你身边,是你一手促成的结果!我一辈子都是你的夫人。一、辈、子、都、是。”

    武定伯双眼通红,手攥成拳搭在膝上,颤抖个不停。

    到了伯府,他埋头冲下了马车,李氏坐在马车上,笑出了眼泪。

    喜桃把户部发生的事告诉了纪舒,忍不住道:“这事儿就算完了吧?”

    纪舒:“未必。不为了别的,就为了那五十万两,祁昌也会最后挣扎一下。”

    果然如纪舒所料,几天后,武定伯就进了宫。

    天治帝在御书房见了他,等他说完,天治帝慢慢从奏章中抬起头,皱着眉道:“你说什么?你要和李氏和离?”

    武定伯伏在地上,声音坚决,“是,臣和李氏已经没有半点感情。请皇上做主,赐我二人和离。”

    “荒唐!”

    天治帝拍案而起,怒不可遏,“当初要朕赐婚的是你,现在要和离的也是你!你当朕的旨意是什么!随你武定伯说什么朕就下什么旨意的吗!朕是皇帝还是你是皇帝!朕看你的脑袋是不想要了!滚!”

    武定伯猜到是这样的结果,他惨白着脸抬起头,膝行上前,“皇上!臣当初是被李氏给骗了!一时鬼迷心窍啊!臣已经想通了,臣这辈子真正爱过的,只有发妻一人!臣已经对不起她了,只想以后清清白白的下去见她,请皇上成全了臣吧!”

    最近武定伯府发生的事,天治帝也有所耳闻。

    他喘着粗气坐回龙椅上,半晌后道:“你妻子犯了错,你可以罚,可以骂。但当初死活要求朕帮你赐婚的人,就是你本人,朕为了你们二人的爱情,甚至下了太师的面子。如今你们也二十几年了,缝缝补补又是几十年,这辈子就算过去了,何必要闹到和离这么难看?”

    武定伯:“求皇上开恩。自从被李氏哄骗,娶了她。臣家宅不宁。长嬴和臣离了心,如今臣知道犯下大错,只想拨乱反正,在最后的十几年与长嬴修复父子之情,下去以后再与发妻和岳父大人赔罪,请皇上恩准了吧!”

    天治帝眉头紧锁,正想说什么,曹公公走进殿中,躬身说道:“陛下,冠军侯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