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道纪舒快生了,祁野就向上告了假,每日待在府里寸步不离的陪着纪舒。

    这日阳光明媚,纪舒忽然胃口大开,平日吃不了两口的早膳今日竟全都吃完了。

    祁野扶着她在花厅里散步消食,纪舒懒洋洋的坐在石凳上晒太阳,忽然道:

    “将军,我想吃江心坊的枣泥云片糕。”

    “我让霜降去买。”

    “你去,我听说万宝斋新上了几副头面,你顺便帮我挑一套回来。”

    祁野顺势道:“不如我陪你去挑?正好还能出去走走,你都很久没出过门了。”

    “我才不出去!”纪舒捧着脸,“我前两日子照镜子,差点就认不出自己了,我才不出门丢人。”

    纪舒:“你到底去不去?”

    祁野麻利起身,“去。你回房里休息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纪舒喜笑颜开,起身亲了他一口,“谢谢将军,我等你哦。”

    祁妙被祁野喊来陪纪舒,二人闲得无聊,便拉着喜桃三个人抹骨牌,纪舒今日手气好,赢了二人好几局。

    “再来再来!”祁妙不甘心,正打算再来一番,忽然发现纪舒双手停在桌上,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岁岁?岁岁你怎么了?”

    纪舒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疼……”

    喜桃双眸放大,起身奔出去大喊:“稳婆!裴大夫!夫人要生了!夫人要生了!”

    幸好三人就在房内,祁妙扶着纪舒到床上躺下,努力安抚她道:“大嫂你别怕,大夫和稳婆马上就来了!深呼吸!”

    纪舒死死攥着她的手,磕磕巴巴道:“将军……将军……”

    “在!在!我马上让人把大哥找回来!”

    另一边,祁野买完了云片糕,正在万宝斋给纪舒挑头面。

    伙计见他穿得好,十分殷勤的跟着他,“爷给夫人挑首饰吧?看看我们家新到的这几套头面,有珍珠的、翡翠的,金的玉的,您家夫人喜欢哪个?多买几套价格公道。”

    祁野在脑中想象着纪舒戴上这些头面的样子,即便是现在丰腴的时候,也珠光宝气好看的紧。

    祁野嘴角微微扬起,说道:“这几副我全都要了,包好以后送去护国公府。”

    伙计瞪大了眼睛,点头哈腰:“是!是!马上就给您包好送去!”

    马匹的声音在长街上响起,最后停在万宝斋前,店里不少客人都好奇的往外看去。

    “国公爷!”

    祁野立即抬头,霜降翻身下马飞快跑上前道:“国公爷快回去!夫人要生了!”

    祁野风一般跑出万宝斋,飞身上马,扬鞭而去,徒留一地尘土,伙计一脸呆滞。

    “还……还没付账呢……”

    霜降回过神,掏了钱递过去。

    国公府

    “啊!好疼——”

    裴朗和林度等人都在屏风后,林度给宫内许多娘娘都保过胎,经验丰富,他取出提前备好的参片交给丫鬟,隔着屏风道:

    “表妹!你把参片含着,这会儿得多积攒体力,待会儿才好生!”

    纪舒躺在床榻上,散落的青丝早已被冷汗浸湿。

    太疼了,真的太疼了,从方才到现在,她已经断断续续疼了一刻钟了。

    纪舒看向屏风后,哑着嗓子问道:“我还要……疼多久?”

    林度无奈道:“表妹这是第一胎,至少也要再等两三个时辰……”

    “岁岁——”

    纪舒歪倒在枕上,艰难的喘息,听到声音立即睁开了眼睛,松开了攥着祁妙的手。

    “将军……”

    祁野匆匆从外间闯了进来,稳婆见状下意识阻拦了一下:“国公爷不可啊!女子生产之时下血多晦气,男子沾染会诶呦——”

    她还未说完就被祁野推到了一旁,祁野闯入里间直奔床边,立即抓住了纪舒的手。

    “岁岁……”

    祁野双眸通红,发髻凌乱风尘仆仆,袖口翻了上去也不知道掀,抓着纪舒的手微微发抖。

    纪舒看着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将军怎么这么狼狈……我的云片糕呢?”

    “……在呢。”祁野声音微涩,颤手从怀中把还温热的糕点拿了出来。

    “我叫人去热上,等你生完了我陪你吃。”

    屏风后传来轻咳,裴朗说道:“离生还有好一段时间呢,大嫂要是饿了现在也能吃,多吃点东西也能积攒体力。”

    祁野脑中一团乱,之前提前问好的生产要事,到了眼前全都忘了。

    “还要多久才能生完?”

    林度:“至少三个时辰。”

    祁野红着眼赌气道:“不生了!”

    “你胡说什么……”纪舒忍俊不禁,软绵绵的拍了他一下,恰巧这时又一轮宫缩来了,她顿时疼的咬紧牙关,闭紧了双眸。

    祁野眸色震颤,跪在脚踏上,紧攥着她的手用袖子给她擦脸上的汗,袖下的手抖得厉害。

    喜桃把烧热的水端进屋给纪舒擦身,祁野夺过热帕,直接抢了喜桃的活儿。

    煎熬的时间一直从晌午持续到酉时,期间纪舒吃了几块云片糕,又喝了纪氏他们带来的药粥,这才没被疼痛熬光力气。

    她早已被磨的没了脾气,抓着祁野的手气急败坏的咬着唇道:“这臭小子……到底……出不出来了!”

    祁野红着眼问道:“马上就三个时辰了!现在总能生了吧!”

    稳婆掀起遮挡的帐子,钻进去看了两眼,又摸了摸,说道:“不行,这开的还不够大,公子个头大,还得再等等。夫人别急,别喊,小心失了力气,待会儿就更遭罪了!呼吸!对!”

    又半个时辰过去,稳婆才道:“可以了!药呢!快把药喂给夫人,现在能生了!”

    “啊——”

    产房内一盆又一盆血水端出来,稳婆时刻关注着帐下,不停提醒纪舒用力,“快了,就快了,夫人再用力,都能看到小公子的头了!”

    “呃啊——”

    不知过了多久,落日挂在天际,夕阳的耀眼余晖将天边渲染成暖色,就在纪舒以为自己就快被这臭小子折磨虚脱的时候,一声响亮的啼哭凭空响了起来。

    稳婆道:“生了!夫人生了!”

    纪舒瘫倒在床榻上,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连喘息都虚弱无比,这时,她忽然觉得脸上滴落了什么东西。

    纪舒掀眼往上看去,原来是祁野不知何时泪流满面,滚烫的眼泪滴落在她脸颊上,混着她方才疼哭时留下的泪,纪舒虚弱的笑了,抬手蹭过他的下颚,轻声道:“将军出去的时候……一定要擦了,不然……威严、全无了……”

    祁野头抵着她的手,喉结不停滚动,喉中干涩到发不出一点声音。

    纪舒拽了拽他的衣裳,轻轻道:“将军还没告诉我,臭小子,叫什么名字。”

    祁野闭了一下眼睛,抬眸看向她,哑声道:“祁暥。”

    “祁……厌?”纪舒一脸错愕,祁野摇摇头,展开她的手掌,写下了暥字。

    纪舒这才展颜,“日日安,希望他往后如这名字一样,能日日平安。”

    祁野抚着她的鬓角,哑声道:“别说话了,你累坏了,要好好休息。”

    纪舒的确是眼皮打架,可是她还没看到日日安,不过她累的撑不住了。

    “将军记得,先代我……抱一抱他。”

    纪舒沉沉睡去,祁野攥着她的手,雕塑一样跪在脚踏上一动不动,什么孩子日日安,他如今眼里只有纪舒。

    纪舒睡了很久,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黑沉沉的,她一时恍惚,还以为自己只睡了几个时辰。

    她正想撑着床板起身,就发觉手被人攥着,都有些发麻了。

    纪舒的动作也惊醒了身旁的祁野,他赶紧支起身子探身上前,“岁岁!”

    “将军?你怎么睡在床边?”

    祁野掌灯后,纪舒才发现已经不在产房里了,她看祁野走路的姿势不对,便知他一定跪了很久,拉着他坐下,替他揉了揉膝盖。

    祁野拉住她的手,“我不疼,你先躺下。”

    纪舒:“我睡了多久?日日安呢?”

    “一天一夜了。他在你娘那里,有你娘,温娉婷还有乳娘在,不用担心。”

    祁野站起身:“厨房热着粥,我去端过来。”

    纪舒本想让丫鬟去,可看祁野紧锁的眉眼,便没说出口,估计这会儿有关她的事,祁野都不肯假手于人。

    纪舒喝了半碗粥,就推拒不想吃了,祁野面露愁容,默不作声的收拾了东西。

    纪舒拉住他道:“不急着收拾,我问你,我睡了一天一夜,你是不是也在我身边跪了一天一夜?”

    祁野:“裴朗和林度说,你只是太累了睡着了……但我不放心。”

    纪舒牵着他的手,指尖挠挠他的掌心,笑道:“那现在总该放心了吧?”

    祁野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岁岁,我们以后不生了。有潜渊和祁暥两个,就够了。”

    纪舒笑了笑道:“孩子的事要看缘分,也不是想生就能生的。”

    祁野还想说什么,被纪舒先声夺人:“我好累,还想再休息一会儿。明天才有精力看日日安。”

    她往里面挪了挪,拍拍身边的位置,冲祁野张开手。

    祁野褪去外衣,上床环住了她,他这一天一夜也没睡好,抵着纪舒的额,困意袭来。

    一夜无梦。

    翌日,纪舒简单梳洗了一番,期待的望着外间的门。

    纪母和温娉婷等人先走了进来,纪母道:“日日安刚刚醒,乳娘这会儿正喂奶呢。你如何?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纪舒头戴抹额,屋内温度适宜,倒也舒服,“我没事,已经不觉得疼了。”

    “夏日生产最是折磨人,不能受凉也不能受热,辛苦祁野了。”

    祁野摇头:“不辛苦,应该的。”

    纪母这两天住在国公府,也知道祁野对纪舒,事必躬亲,绝不假手他人的事,起初还惊讶惶恐,这时也释怀了。

    纪乘风满意的看着祁野,这个妹夫,他没看错。

    几人正聊着天,忽然一道哭声从屋外响起,纪舒连忙坐直了身子,都说母子连心,她听这哭声心口便揪了起来。

    “是日日安吗?”

    乳娘抱着襁褓走进屋中,绕过屏风向几人行礼,她一脸无奈道:“夫人恕罪,公子喝了奶后本该睡了,可今日不知怎的不停哭喊,奴婢没有法子,只能先把小公子抱来。”

    纪舒伸出手,“给我。”

    乳娘赶紧把孩子给了纪舒,神奇的事,襁褓到了纪舒怀里,哭嚎的孩子声音竟然小了下去。

    纪舒掀开襁褓一角,襁褓里的孩子手指放在嘴里嘬着,白白嫩嫩像一块软豆腐似的,鼻头翕动,像是闻到了令他安心的味道,竟然一点也不哭了,还有打盹的架势。

    乳娘舒心一笑,“怪不得小公子哭,原来是知道今日要见到娘,迫不及待才哭的。”

    纪舒胳膊都不敢动了,她看向祁野,轻声唤他:“将军快来。”

    祁野木着脸,和纪舒一样,他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日日安,他走上前,在纪舒身侧坐了下来。

    纪舒慢慢把孩子放到了他的怀里,祁野比纪舒更加僵硬,他本想摆出严父的嘴脸先震慑这个奶团子。

    可瞧见那张又小又奶的面容,心口却像被撞了一下。

    纪舒见此,忍不住偷笑,心说祁野这个严父恐怕是做不成了,日日安如此可爱,谁能忍心对这么奶的小家伙冷眼相待呢。

    祁野抱着孩子,声音都放轻了:“他为何不睁眼?是因为睡着了?”

    纪乘风有经验,“孩子睁眼要两到七天,这几日你们可以一直陪在他身边,这样他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你们夫妻俩了。”

    喜桃:“东暖阁奴婢已经提前改好了,小床什么都有,小公子现在就能住下。”

    纪舒把日日安交给乳娘,“他睡着了,让他躺下好好睡吧。”

    “是。”

    纪母坐在床榻另一边,说道:“我提前吩咐厨房,这几日炖猪蹄汤、鲫鱼汤,要熬成乳白色,熬的浓浓的,你喝了就能下奶了。不能全指望乳娘喂。”

    纪舒脸色微红,“我知道了。谢谢娘。”

    纪母他们在国公府待不了几日,纪乘风和温娉婷的一对儿女还在国公府,听说这几日见不到祖母爹娘还在哭闹呢。

    纪舒这里都有人看顾,纪舒生产后第七天,等到日日安睁眼,纪母等人就回府去了。

    闻听纪舒生产,皇帝皇后太后贤妃,以及刚入主东宫的太子等人,都送了不少贺礼,流水一样搬入国公府。

    祁野在京城最大的酒楼连办了十日流水席,不论是乞丐平民,还是高门贵胄都可以随意吃喝,所出全部记在祁野头上。

    纪舒大手一挥,吩咐名下所有米铺,连续半月分发粮食给各州府的百姓,以此庆贺她喜获麟儿,百姓无不称其善心,说起护国公夫人,一口一个女菩萨。

    林家则分发草药,连续三日免费给百姓看诊,总之一个月后,京城乃至大秦,无人不知护国公府的小公子日日安。

    满月宴这日护国公府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