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搂着两个干硬的黑馍馍,陈秀贞肚里空空饿得脚步虚浮,一点一点往山脚下挪。

    白日里拖着板车赶了几十里路,累得她快虚脱;晚上又摸黑做生意,结果那些男人都嫌她瘦得没肉,一共只得来两个黑馍馍。

    她摸出怀里的馍,一个劲吞咽口水。

    黑馍馍没有一点水分硬的像块石头,陈秀贞蹲在路边,拿牙一点点磨碎往肚里咽,只啃掉小小一角她便克制不再多吃。

    剩下的得拿回去给她男人吃。

    “当家的......醒醒,我拿吃的回来啦。”

    陈秀贞趴在草垫外,膝盖在碎石子上硌得生疼,但她并不在意。她轻轻晃着男人肩膀将他摇醒。

    “草!你个下贱胚子还知道回来。”

    杨老大在陈秀贞搀扶下坐起身,蛮横扯开她衣襟,将怀里两个黑馍馍全数夺过:“就这么点儿,是想饿死老子?”

    他愤怒用食物捶砸陈秀贞的头和身子,怒不可遏地大吼。

    “你是不是躲在外头吃独食了?下三滥的脏货,那些男人不止给你这点儿吧,藏哪儿啦?给我拿出来!”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陈秀贞任打任骂,摊着掌心自证清白。

    杨老大揣起一个黑馍馍,另一个拿在手里自己啃,黑着脸训话。

    “女人就是要以夫为天,以前我好的时候,你们谁不是跟着我吃香喝辣!”

    “老二和老三家两个娘们跑哪去了,打听到没?”

    想起两个妯娌,陈秀贞恨恨咬牙.

    “她俩见老二老三出事就卷东西跑了,连口吃的也没给咱留。呵,昨儿个就已经倒贴员外家的护院了!”

    “等老子好了要她们好看——”

    “这点儿东西都不够塞牙缝,你还想不想自个爷们好?明儿个用点心,办事的时候说点漂亮话都不会,还用老子教?”

    ...

    天刚蒙蒙亮,宋家人便已启程。

    路过山脚一处碎石堆,李翠儿凑到宋芸晗身边往斜后方一指,惊讶道。

    “她姑,那不是姓杨的龟孙么?

    那女人是他婆娘吧?

    姓杨的都废人一个了,她怎么还宝贝似的别在裤腰带上,咋稀罕成这样啊......”

    宋芸晗回头,一下子见到两个熟人。

    有过两面之缘的女人驮起杨老大,正吃力将他往板车上转移,一举一动陪着小心。

    难怪呢。

    那女人看她像看仇人,原来和杨老大是一路的。

    “没准两人是真爱呢,”宋芸晗不理解的摇摇头,“海枯石烂,至死不渝?”

    杨老大得对媳妇好成啥样,才让那女人不离不弃的?

    有了顾须风加入,一行人脚程加快不少。

    四个大人两两为一组,交替着推车。

    盖在车顶的四张狼皮已经半干,等大部队啥时候停下,李翠儿就预备烧点草木灰抹到狼皮揉搓。

    届时她会一遍一遍慢慢的揉,直到皮子变得柔软。

    那银狼皮是真招人稀罕!

    到时候拿来做件夹在外衣底下的冬衣,或者做个带毛领的披风给小姑子穿,别提多漂亮了。

    再不济,挂在堂屋里做个装饰也行。

    顾小哥是真有本事,年纪轻轻居然能猎得来六头狼——不,兴许更多,没准是只带得走这些呢。

    李翠儿信马由缰的想着,目光在前面推车的两个年轻男女身上来回打转。

    小姑子长得像年轻时候的婆婆,更像已经作古的公爹,不,或许她只是挑着两公婆的长处长。

    尤其这两年,出落的愈发灵秀了。

    以后没准能嫁到城里享福,甚至当个富户娘子呢。

    宋芸晗热得发飘,借着衣袖遮掩偷摸给自己投喂灵泉。

    就算这样,毒辣的太阳依旧晒得她脸上发烫。

    “你松手先缓缓,我一个人推也没事,取些水喝,当心中了暑热。”顾须风的冷脸上难得浮现一抹关切。

    “谢了。”宋芸晗也不忸怩,欣然接受好意。

    【展开实时地图。】

    随着她指令下达,一张半透明的悬浮地图展现在眼前。

    地图被她缩小,画面中纤毫毕现的地形缓慢虚化,标注出了图示范围的名称以及隶属郡县名称。

    给宋芸晗的感觉,就像正在看千度地图。

    据地图显示,现在她距离此行终点礼县还有十万八千里,而最近的县城潍县,距此也尚有三日的脚程。

    ...

    管事在主家的注视下展开舆图,指向其中一片区域道:

    “老爷,在潍县咱们定能置办妥当出殡用的物什,纸钱这类零碎倒还好办,就是给少爷准备的棺材得花时间打——”

    “赶在头七前置备好。”员外下令。

    “这,按如今脚程三日都不一定能到潍县。”管事小声道。

    “那你还不赶紧去办?立刻给我动身!”员外咆哮。

    管事火急火燎点了几个人头,带上盘缠策马狂奔,马腿跑过的地方尘土飞扬,一时间吸引来迁徙队伍中许多人翘首眺望。

    宋芸晗望着一溜烟跑没影的马匹流哈喇子。

    千里迢迢全靠走,得走到牛年马月去了,而且一路上多是蜿蜒的山路,他们推着木车,遇到上坡和往下的陡坡都相当费劲。

    她无比怀念现代的便捷交通。

    要是古代也有飞机火车坐该多好?

    “小姑,我的兔兔快渴死了,它好可怜,我可以给它水喝吗?”

    宋香珠早已累趴坐回了推车顶上,怀里正抱着她的兔笼,暴晒下,兔子看起来蔫巴巴的。

    只半天的工夫,她已经和兔子单方面建立了友谊。

    “你高兴就好。”宋芸晗疲惫应付。

    坐上专属座驾之后,宋香珠的精力似乎无处发泄,她像是只上了发条的小鹦鹉,一路上叽叽喳喳,变着法儿和几个大人搭话。

    宋芸晗脚板底疼的厉害,脚步不由得放慢一些。

    她疑惑抬起脚,才发现鞋底居然破了个大洞。

    草鞋前脚掌的位置被磨穿,露出她脚底破裂的血泡。

    表面的一层皮已经磨没,肉里还参杂着细碎肮脏的沙土。

    这举动引起一家子注意,众人移至道边,避让队伍后方涌来的人潮。

    江氏心疼坏了,她脱掉已经报废的草鞋,倾斜水囊给幺女清洗掉伤口上的污渍。

    少女一双小脚露了出来,顾须风连忙错开眼,没好意思再看。

    “可怜见的。”江氏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往掌心连吐两口唾沫就要往脚底的伤口处涂。

    宋芸晗瞳孔地震,惊叫着制止:“别,娘你什么都别给我涂!过一晚上它自己准能好。”

    事实是,她都准备好一会背着人抹点灵泉水了。

    顾须风沉默着走到旁边背朝宋芸晗蹲下,沉声提议道:“来,我背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