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彪既然不会再爱了,大崽二崽戳竹子就更加没有阻碍。他们如今已经会戳竹枝了,虽然精准度做不到整根竹子直溜溜削干净枝杈,但周潜想要的竹竿,那是轻轻松松就拖回去一捆。

    等架子搭好,塑料绳系上,怀榆已经安排好了晚饭,顺带打算好明天要做的菜干,咸菜之类的。

    这波澜起伏的一天,到底还是过去了。

    而回到自己家里,周潜拿出那颗粉色的克郎球,犹豫片刻,还是泡进了杯中。

    他尽可能避免自己去回想克太郎嚼着一堆碎絮絮的模样,而是等茶水没那么烫后,将古怪的粉色液体一饮而尽。

    入口微苦,微涩。

    再呼出气来,口腔中都带着淡淡的蔷薇花香。

    除此之外,再没别的感觉了。

    周潜在暮色中静静坐了一会儿,然而什么都没感觉到。此刻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哪有这么神奇呢?

    下一刻,脚步开始绵软起来,眼前的场景也跟着旋转,然后……

    “砰”。

    ……

    太阳很大。

    屋子很旧,很平凡。

    周潜恍恍惚惚站在这里,一时间想不明白为什么会看到过去的家。明明这栋老旧的居民楼,早在灾变开始的第四个月,就被整面墙的爬山虎占据,撕裂。

    六楼的阳台都被硬生生拉拽掉,他后来负责带人清扫整个小区,对这种情形再了解不过。

    “哥!”

    有人从阳台探出头来:“你放假回来啦?刚好刚好!外头通报说植物变异,尽量不要在家中种植……但是我的兰花很贵啊!”

    年轻的女孩子沮丧起来,她才十七岁,脸颊圆润,身材微胖,是个笑起来很和气很受家属院奶奶阿姨们喜欢的小姑娘。

    跟周潜黑沉沉的模样一点不一样。

    而此刻,对方拉拽着他去阳台……

    这个情形,好熟悉啊。

    周潜晃了晃头,恍惚想起来她曾也这样叫过自己,但当时任务紧急,他只按着对方的肩膀,要求她把阳台的植物处理掉……

    “我不想啊!这颗蜘蛛异形兰是原生种,我养了三年才这么大……”

    “不管多大,现在国家已经开始号召了,这东西留在家里就是个危险。周宁,你平时不是最讨厌那种关键时候磨磨唧唧不配合的人吗?赶紧的,麻溜儿点。”

    他张开嘴,下意识说出这句话。

    在这一刻,命运轨迹仿佛跟6年前重合,周潜的所有意识都在叫嚣着不可以!而他明明有任务在身,此刻却无论如何都迈不开脚步。

    仿佛一旦离开,就会有什么承受不了的事发生……

    他按住了门框。

    片刻后,周潜折返回来:“你要是舍不得,就全部先挪到天台吧。我跟你一起!”

    这句话说得万分艰难,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但年轻的女孩子却开心起来,一边搬着花,一边絮絮叨叨:

    “我加了很多花友群的,这颗蜘蛛异形兰这么大个儿,之前有人出950要收呢。”

    “还有这颗,这颗蓝星因为是新培育的品种,市面上很少流通,现在价格也很高。别看就这么大点儿,我分了6盆,一盆能卖85呢!”

    她日常就是个小碎嘴,如今絮絮叨叨,周潜一点也不觉得烦,反而有一股莫名的情绪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撞的他鼻头发酸,眼眶都热了起来。

    “宁宁……”

    他呢喃着,然而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而面前的女孩儿抬起头来,对他微微笑着,圆乎乎的脸上还有着汗水:

    “感动吧?这都是我为你准备的结婚基金。”

    “楼下的林奶奶说你都这个年纪了,也该成家了。打算给你介绍个对象呢,我去看了,长得很好看的!”

    “哥,你再不结婚就成光棍儿啦!”

    “你也不要担心我,我养的这些花卖的钱就够我交学费的了。再打点零工什么的,肯定不会影响你的小家庭啦……”

    她怀里抱着那株蜘蛛异形兰,笑容灿烂:“所以呀,别说是植物变异,天上下刀子我都不能轻易扔掉啊。”

    “这可是我们的未来基金!”

    周潜想笑一笑的,比如搓一搓周宁毛茸茸的头,再说一句小丫头片子知道个什么?

    他张了张嘴,恍惚间想起在之前的记忆里他匆匆离开,周宁根本没来得及说出这些话。

    在这一刻,悲痛的情绪如同在胸腔里形成了巨大的风眼,狂暴的龙卷风席卷着周潜的所有记忆和情感,使得汹涌的泪水颗颗滑落。

    而他面前的一切,房子,花卉,还有周宁,也如龙卷风过境一般消失不见。他站在这一片老旧的断壁残垣中,浑身颤抖着单膝跪在了地上。

    粗糙的手掌按在破碎的地面,身躯微微抽动着,四肢百骸都犯出巨大的疼痛,仿佛有一半的血肉都被无情的记忆抽走,痛苦到让人难以承受。

    他恍惚间想起昨天街道上那个二层小楼。

    中年女人披头散发,双手握着防盗窗的栏杆,一双眼怔怔地看着他……

    他们都在经受同样的苦痛折磨。

    而下一刻,眼前又是一大片荒芜的原野,原野的尽头是一片高高的、铺天盖地,仿佛永无尽头的蔷薇走廊。

    蔷薇花瓣被狂风席卷着,四处散落,粉白的花朵零星散落在草地上。

    而踩踏着花瓣的,是如行尸走肉一般的人,他们早已被变异植物抽干意识和脑髓,此刻如木偶一般僵硬的冲向蔷薇走廊,企图用人类身躯层层堆叠出足够的通道,让强者从中间翻越,去往他们植物的大本营。

    这么多个僵硬的木偶,有一个年轻的微胖的身躯迈步却格外艰难,她双眼紧闭,泪水大颗大颗的淌下,一株变异的蜘蛛异形兰扒在她的太阳穴,下头血管狰狞的正往根部输送着早已抽到近乎干涸的血液。

    “痛……”

    “痛……”

    “好痛……”

    “我不走……哥……哥……好痛!”

    她喃喃着,青白的脸颊和干枯的嘴唇微微颤动着,吐出了谁也听不到的游丝一般的字眼:“不能去……不能去……”

    “哥哥……不能跟着我去荒原……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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