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想。莱雪国的太子殿下,该是个聪明人。”

    祁扬呼吸一紧,努力放稳了声线,

    “陛下既见祁扬,想来是有比杀了我更好的选择。”

    傅应绝唇角一扯,“更好?祁太子莫要高看自己。”

    他语气玩味,“不过丧家之犬,半分价值也无。”

    这话伤人,却是事实,他从来到大启那一天起,就注定了只有两条路可选。

    要么回到莱雪了却残生,要么殊死一搏拼个一线生机。

    可无论哪一条,对如今的他来说都遥不可及。

    祁扬没吭声。

    又听傅应绝道,

    “可惜啊,朕的公主两次保你,你如今这条命更是从她手底下捡来的。”

    傅应绝漫不经心地看他,“你说,朕该如何?”

    祁扬猛地抬头,眼神中有什么在波动,他低低呢喃了句,“小妖怪......”

    他早有猜测的,毕竟他当时有感觉到自己的生机在一点一点流失,可最后他却又醒了过来,伤口还无端愈合。

    如今从傅应绝口中听到,不过是转疑为确罢了。

    他自己也清楚,大启陛下话头毫不遮掩,明明白白摆在了明面上。

    话是疑问,却是在逼自己做个选择。

    若回答不合他心意,自己今日怕是走不出这小室,毕竟在大启陛下眼里,自己唯一的可取之处便是——这条命,是他女儿费了劲救回来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在来时的路上他早已想好该如何做,

    “若不是公主,祁扬不会还站在此处。从那时起,祁扬的命,便是属于公主的。”

    “听闻大启皇室有一秘药,专用于饲养耳目爪牙。”他语气十分坚定,“祁扬,求陛下赐药。”

    说完,他跪下去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大启秘药,那玩意儿连傅应绝都不太喜欢,不为别的,只因太过阴毒。

    说是饲养,可半点都不带夸张的,用药者一生臣服于持药者。说难听点这一辈子都是条只能听命行事的家养畜牲。

    “你倒是懂得多。”傅应绝玩味。

    这药他不喜欢,从来也不屑于用。但想着那小小一只的奶团子,这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舍不得她心血白流,那这小子就不能死。

    这条命都是她救回来的,傅应绝想着,这人嘛,要懂得感恩不是。

    显然,在这位老父亲眼里,除了自家那一只,别人再如何都不会在他的考虑之中

    不久,傅应绝一人走出了小室。

    他前脚刚走,就有人端着漆黑的锦盒进来,随后传出的,便是男孩咬紧牙关,忍着剧痛的声音。

    祁扬倒在地上,撕裂般的痛意遍布全身,腮帮都被他咬破,血水顺着嘴角流下。

    他四肢都疼得不自主开始抽搐,但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明亮。

    很快的,捱过去就好了。

    他的命,是小妖怪的......

    距那两道圣旨颁下去已过了三日,众人都在观望,却不见高堂之上的那位有别的动作。

    就是突然炸俩大水花,兜头给你淋了满身水,你一抹脸,害怕又期待地等着大鱼蹦上岸,结果却是等了个寂寞,还在岸边被冻得上下牙打架。

    真是令人腰肾发寒。

    “太傅,陛下这究竟是怎么个章程啊。”

    太傅尹清已是天命之年,闻言他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神色高深,“叫你看透,那就不是陛下咯。”

    “......”白得问你。

    “陛下临朝——”

    尖细的声音自正门传来,上一秒还交头接耳小声讨论的众臣赶忙收敛起来,恭敬地跪下。

    “臣等,恭迎陛下——”

    年轻的帝王神色冷峻,金冠束发,黑红映照的龙袍繁盛庄重,

    上红下黑的深衣,交叉处是神秘的嵌金纹样。

    暗色的腰带束着窄实的腰身,黑底金线的大袍上绣着九龙戏珠,两肩是麒麟瑞兽,从兽口中嵌着玉珠,拖出长长的肩披。

    行走间,衣摆微荡,挂在腰间的青玉兽纹佩却是纹丝不动。

    端得是尊贵霸道,威严无匹。

    可手中却牵着个画风不一的奶娃娃。

    奶娃娃三四岁模样,细软的头发扎着两个小髻,额角处各挂一个小小的白玉珊瑚坠子,镶珠的琉璃蝶翅后压,那蝴蝶翅膀栩栩如生,脑袋轻晃之下微微颤动。

    小髻上压着流苏掐丝银片,无风自动,好不俏皮。

    奶娃娃一袭桃夭襦裙,脖子上是细丝平安锁,腰间明目张胆挂着个金色腰坠,坠子小巧,可看那样子倒像是条......腾云的龙。

    衣衫上的刺绣更是不得了,和这大启陛下龙袍上的如出一辙,无非是小了些,也没那么锋利凶横,倒是透着股纯稚。

    奶团子小绣鞋上挂着东珠,此刻她正走一步刻意地往前踢,那珠子甩来摆去,逗得柔软细嫩的小人捂嘴偷笑。

    似仙似魔的帝王,憨态可掬烂漫无邪的奶团子。

    随着傅应绝一句平身,抬头起来的众人差点眼珠都要掉在地上去。

    这是谁!

    旁边那个是自家陛下不错,可这小丫头是谁啊,

    长得倒是明眸皓齿,可没见过啊!这么多年一眼没见过啊。

    且那衣服绣的,腰间挂的,任何一样出现在帝王之外的人身上,那都是要命的存在啊,

    怎么这个却是......

    “傻了?”

    傅应绝坐在龙椅上,怀中抱着乖巧的奶团子,看着下方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奶团子的众人,拧眉道。

    众人赶忙回神,眼神收回,头埋得低低的。

    “陛下,这是......”说话的是尹清,毕竟除了这位陛下的老师,满朝文武还真不敢瞎说瞎打听。

    傅应绝神色如常,“朕的女儿。”

    众臣:“!!!”

    夭寿,陛下女儿都这么大了!

    天天催催催,这一下就蹦出这么大一个来了?

    尹清也是十分震惊,“既是公主,如何之前......不曾见过。”

    傅应绝:“哦,藏得好。”

    众臣无言以对。

    “天家血脉不容混淆,公主乃朕之骨血一事信而有证。”

    一旁的礼部尚书顾游犹豫着,还是大着胆子开口,“不知公主生母,是哪位娘娘。”

    他礼部管着礼仪祭享,也和大宗正院那边挂着勾,凡是这类消息与变动最为灵通,公主降生,是要在宗室造册登记,更遑论这孩子还是陛下目前唯一的血脉。

    傅应绝还没答,怀里的小人抢了先。

    奶团子似懂非懂,眨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抬头瞅着自家爹爹,声音清脆,响彻大殿,

    “爹爹娘娘!”

    只有爹爹,是爹爹娘娘生的。

    童言童语可把众大臣雷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傅应绝眼尾瞥她一眼,淡淡开口,“公主生在民间,生母早逝,是朕一手养大。”

    说来你们可能不信,这么大孩子是朕自己生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