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团子面团脸贴在桌上,蔫哒哒地看着看着两人站在她身侧有来有往。

    妙语连珠嘴巴就没停下过,听不懂说了些什么,只晓得脑袋晕乎乎的只剩些然然然,妙妙妙在上头盘旋。

    这是人都给听傻了。

    她眨巴着眼睛,脸上被压出小肉膘奶呼呼。

    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趁着两人不注意古灵精地转了下眼珠子,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悄摸溜出了赤桃阁。

    一出来,她就直奔院外的秀水池。

    秀水池修在赤桃阁与陶然阁之间,跨过一道拱门就是了,池子不大,胜在水清气畅。

    傅锦梨尤为喜欢里头那几条红彤彤的大胖鱼,与爹爹园子里的像。

    可夫子说,别处的鱼同它们可是天差地别。

    这几条胖鱼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昌曲。

    因在院内受文气供养,听多了学子颂诗读文,历年累计下来就连吐个泡泡那都是文绉绉有书卷气的。

    傅锦梨不信。

    因为前两天她站在水池边念夫子新教的诗,怕小鱼听不见还特意趴着凑近了些,谁知道这臭鱼不晓得好歹,一言不合就跃出水面,粗胖的大尾巴一扇,啪一声就甩在她的手上。

    随后又老神在在地朝远处游去。

    奶团子当即就红了眼睛,憋了半响憋出句委屈巴巴的“臭鱼狗屁不通。”

    这是夫子骂赵驰纵时常用的,倒是叫她偷学了来。

    她勾着身子过去,因着都是些幼童,怕玩闹时跌下去,所以引水注池时注意了些,池中水位并不高。

    此时天光正好,有绿意沾染了池边秋色,浅草方没过鞋底,踩在上头软软滑滑。

    傅锦梨站在池边,一低头就能看见那几尾红色金色的大鱼在池中摆着尾巴,看起来好不悠闲。

    小小的人了挠胖乎乎的脸。

    思索了下就张大嘴巴,奶声奶气地念起了诗。

    这次她长了教训,念一句退半步,警觉地盯着池子里头的动静。

    果然!

    那鱼又像上次一样跃出水面,在空中划过一道浅红的弧度。

    只这次她隔得远,没抽到她,那大傻鱼又哗地一声跌进水里。

    “蠢蛋蠢蛋,哈哈。”

    奶团子晃着脑袋双眼晶亮,这鱼果真是傻傻傻!

    为报那日之仇,她跑上前去弯着身子大声读了两句,就立马转头跑开缩在一旁。

    见臭鱼又扇了个空,她又上前去念两句,念完就跑!

    于是薛福蔚摸着往赤桃阁走,走到一半就见那青色小罗裙的一小只在池边来来回回地跑。

    小嘴巴卡巴卡着翻来覆去都是一句,“脉脉疏影天际淡,不见离愁。”

    搞什么。

    这又是什么新奇玩意儿。

    他谨慎地四处瞅了瞅,见周围没什么人,伸手捯饬了下衣领子就昂首阔步地走过去。

    “喂呀!那边那个胖梨!”

    薛福蔚肃了肃嗓子喊道。

    在池边撒欢的小人听见声音顿了下,慢吞吞地转过头来。

    就见那树底下站着个高高壮壮的小男孩。

    水边波光粼粼,流水辗转间有光影往岸上轻晃,一下一下地荡在她白玉面盘上,她脑袋上的发带无风自动,带起弧度落在玉嫩的颈窝。

    看得薛福蔚不争气地红了脸。

    虽然但是,

    她可真好看啊。

    谁知奶团子只竟是没理他,自顾又转过头去逗池子里的鱼。

    “啊?”他一急,站不住了,往前走了两步开口喊,“你怎么不理我呀?”

    他声音大了,惊住池子里这些傻鱼。

    奶团子看着那一条条被吓得往远处游了去,腮帮子鼓鼓,气呼呼地转过头来。

    她捏紧了小拳头,这时距离比方才近了些,她一眼就看见了他脸上那抹疤痕。

    小人眼神顿了顿,火气渐渐下去,只小声凶了他一下。

    “坏,你坏!小鱼跑跑。”

    猝不及防又挨了一顿凶,薛福蔚缩着脑袋,有些气弱,“我又不是故意的,你若,你若喜欢,我明日送你一缸。”

    见她还不说话,薛福蔚顿时脑袋乱起来。

    这不行这不行。

    不理他可不行,他还有大事要干呢。

    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引人注意的法子总是千篇一律又招人烦而不自知。

    只见他双手狠狠环臂,“你,你,像个小野猪跑来跑去,那鱼说不定是你自己吓跑的。”

    你看,我都骂她了,她总该理我了吧。

    方法是有效的。

    奶团子果真更气了,也果真理他了。

    她大马金刀往前冲出两步,两腿一跨抬手指着薛福蔚,小嘴红润,嗫嚅几下又憋出了句,“小混球!”

    这也是她新学的词,是赵奶奶骂赵驰纵用的。

    “欺负我,就告诉夫子!”

    她本是想说,欺负人就揍他的,可小粽子那惨状实在深入人心,一时还有些不太敢放肆。

    薛福蔚哪管她说什么啊,只要理他了就行。

    他小下巴一颤一颤,被肉肉挤着的小眼睛显而易见的愉悦。

    “我不欺负你,我只是想做你大哥。”

    他别扭又故作严肃地说明来意。

    “大哥?”做什么大哥,爹爹说她没有哥哥姐姐的。

    “你也是,蛋壳里边,蹦出来的吗?”奶团子纳闷地发问。

    要是个蛋才能做她大哥的,可是她耸了耸小鼻子,也没在这人身上发现半点龙息。

    这下可难住薛福蔚了,听她这意思当她大哥莫不是还要变成颗蛋啊。

    那不行,他是肚子里出来的,不是蛋壳里出来的。

    他张了张嘴两下,为自己争取,“可是别人说,打得厉害的就是大哥。”

    “可是——”奶团子无情叙述实事,“你打不过小梨子。”

    那照这么说,小梨子该是他大哥才是。

    可是……

    她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了一顿,满脸拒绝。

    看起来憨憨的,虽然高高壮壮,可是连小梨子都打不过,出去一点都不威风。

    不要当大哥,小梨子不想当他的大哥。

    虽然说的是事实,可薛福蔚一个做惯了小圈子里领头羊的人,哪里肯甘心给别人当小弟。

    又被她打量得一阵紧张,薛福蔚努力绷着脸,“谁说的,其实年纪大的也能当大哥。”

    “不要。”

    傅锦梨干脆利落拒绝。,绕开他就要走回去。

    薛福蔚哪里能放她走,好容易碰上了,不把事情办完怎么能行。

    可他也不敢拦,只这么坠在她的身后,忙前忙后绕来绕去,想着今日他小弟们说的那番话,就巴巴开了口。

    “我做大哥十分的好,我手底下十来个人呢,都给你指挥。”

    “你等等我!真的,你就答应我吧,我与你都是吃过饭的交情了。”

    “你看我这么大一个,说出去多有面啊。”

    “大哥还会天天给你带糖果子,给你写课业。”

    “你就认认我吧,我——”

    不知他是哪句话触动了傅锦梨,也可能是太过聒噪了嫌他烦。

    奶团子拧着眉站定,让他剩下的话堵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