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周仓的百户官恭敬坐在对面,说道:

    “按您的吩咐,已探查过,张昌吉这几日告假养病,鲜少出门。”

    请假了?

    赵都安挑了挑眉,他对自己那日出拳的力道威力有数。

    张昌吉虽被一击KO,但凭其武夫底子,除开手掌要多休养一阵,其余问题不大。

    被其兄长警告了?避风头?不重要。

    “这样么。”赵都安若有所思。

    周百户好奇道:

    “大人准备如何查?此人躲在家中,却是不好暗中跟踪。还是从他关系网入手?亦或者,从案件涉及,断开的线索人物上追溯……”

    他在用“询问”的方式,委婉阐述自己的办案思路。

    在出发前,督公马阎亲自交待过,此番办案,要既把事做了,又照顾到赵都安的面子。

    翻译成大白话就是:

    “姓赵的会个屁的查案,他压根不懂!之所以要个‘主导权’,就是想挂个名,捞功劳。”

    官场上,此类操作屡见不鲜。

    领导挂帅,但真正办实事的,还是底下的人,听着很不公平。

    但话反过来说,事办砸了,背最大锅的也是领导,不是小兵。

    所以,马阎从不指望靠赵都安查案,只把他当個吉祥物。

    事办成了,大功劳给他也无妨,事办砸了,还能有个分锅的对象。

    俩人双向奔赴了属于是。

    “恩?”深谙这一套的赵都安瞥了周仓一眼,并未顺水推舟,而是说:

    “不必这样麻烦,我有更简单的办案技巧。”

    周仓心头咯噔一下,隐隐察觉不妙:

    “大人的意思是?”

    赵都安似笑非笑:

    “嫌犯既在家中,上门抓回牢里审问不就好了?”

    ……

    ……

    约莫午时,城西的主干道上,一群锦衣骑马浩浩荡荡而过。

    街道两侧,行人无不闻风丧胆。

    “使君,您确定要这样做吗?是否会打草惊蛇?”周仓有点慌,试图劝阻。

    赵都安攥着缰绳,淡淡道:

    “当初诏衙大张旗鼓调查时,就已打草惊蛇了。还是你以为,圣人会给你们足够的时间?等风浪彻底过去,对方再次冒头?”

    周仓语塞。

    赵都安又道:

    “况且,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种事,线索却能断得干干净净,你觉得,敌人会在朝中没有‘同伙’么?

    我们多拖一天,消息走漏的风险就大一分,打蛇不只要瞄准七寸,更要快准狠,快到对方反应不过来。”

    周仓愣住,若有所思。

    这一刻,看向赵都安的眼神有了不同。

    哪怕心中并不完全认同这套逻辑,但……能条理清晰说出这番话的,真是传说中,那空有好皮囊的小白脸么?

    “别废话,到地方了,一切听本官命令,出了事我抗。”

    赵都安丢下一句,双腿狠夹马肚,一骑当先,撞向前方的宅邸。

    张家兄弟早已“分家”,张二郎的宅子三进,地段颇为不错。

    赵都安率领一群锦衣直奔大门。

    人在马上,右手握住刀柄,“锵”地拔出,滚滚气机灌注刀身,激出锋锐刀气。

    “砰!”

    一声炸响,紧闭的大门硬生生给居中撕开。

    周仓眼皮一跳,心想使君这是明目张胆打击报复啊。

    毕竟前些天,张昌吉曾马踏赵家,这波啊,算原样复刻了。

    “随我来!”

    周仓有心表现,狞笑一声,持刀跃下马匹:“胆敢反抗者,给我狠狠地揍!”

    “喏!”

    身后一群穿飞鱼服的活阎王如狼似虎,越过赵都安,争做开路先锋。

    “啊,你们是……”

    “来人啊!”

    “快去叫少爷……”

    家中恶奴们听到动静,先是拎着哨棒冲出来,结果瞬间怂了,果断白给。

    来不及丢下武器投降,就被周仓带人一顿拳脚。

    一时间哭爹喊娘,一片大乱。

    “可是周百户?此间是京营张校尉的宅子,各位怕不是找错人了?”府上管事奔出,慌张道。

    周仓面沉似水,一刀鞘作势抽出,吓得管事跌坐在地:

    “找的就是张昌吉,他人呢?”

    “给我住手!!”

    突然,内宅方向传出厉喝,一道人影窜出,正是被勒令在家养病的张昌吉。

    此刻,他身上只穿松垮里衣,胸膛敞开,头发也没扎,踩着布鞋,一张冷峻的脸上满是怒意。

    似正在午睡,被惊醒。

    “周仓!?”

    张昌吉眼皮一跳,认出来人。

    诏衙的官差也属于“禁军”序列,严格意义讲,与京营也算“同袍”。

    二人虽不熟,但也有过几面之缘。

    张昌吉本是暴戾性格,但瞥见对方身上飞鱼服,也冷静了数分,强行压下火气,道:

    “何故闯我宅邸?!”

    周仓没搭理他,先一挥手:

    “给我封锁宅子,莫要让人跑了。”

    大群手下应声而去,显然对这一套程序颇为熟练。

    旋即,周仓才转回身,朝身后堆笑道:

    “使君,人拿住了。”

    “不错。”

    大门方向,赵都安姗姗来迟,一路闲庭信步,走到近前,满意颔首,这才戏谑道:

    “张二郎,咱们又见面了。”

    “赵都安!”

    张昌吉一怔,继而大怒,血气冲头:

    “你还敢来我家找死?”

    说话间上前一步,肌肉隆起,并未绑缚纱布的左拳捏的“咯吱咯吱”响。

    周仓眼皮狂跳,抽刀拦在二人中间,厉喝:

    “张昌吉!你敢抗法?”

    赵都安眯眯眼,笑了笑,抬手轻轻在刀背一搭,将其按了下去,柔声道:

    “张兄家宅被闯,气急攻心,可以理解,都把刀放下,莫要显得本官仗势欺人。”

    顿了顿,他假意四下张望,好奇道:

    “咦,怎么不见这家女眷?早听闻张二郎家主母姿容不俗,本官也想开开眼界。”

    周仓笑道:“使君要见,卑职这就去抓来。”

    一唱一和。

    张昌吉额头青筋条条绽放,浑身骨节劈啪作响,气机鼓荡,仿佛下一刻就要动手。

    赵都安就是在刻意激怒他。

    可惜,张昌吉脸色变幻数次,想起兄长叮嘱告诫,终究还是忍了下来,咬牙切齿道:

    “赵都安,伱究竟意欲何为?”

    他又看向周仓,沉声道:

    “什么时候,诏衙也成了替人打击报复的狗了?”

    他觉得,显而易见,赵都安今天就是来报复的。

    赵都安闻言大惊,说道:

    “什么?你竟诋毁当今圣上在打击报复?张昌吉啊,你居心何在?”

    人人都知,诏衙是女帝的狗。

    张昌吉本来是讽刺周仓,但没想被赵都安扭曲原意。

    气的眼前发黑,知道嘴皮子上玩不过对方: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都安收敛夸张表情,也懒得与他逗闷子,淡淡道:

    “懒得与你废话,本官与诏衙同僚联合办案,今日找你了解下情况。”

    案子?

    张昌吉一愣:“什么案子?”

    旁边,周仓说道:

    “我们怀疑你与……”

    赵都安突兀打断,幽幽道:

    “我怀疑你勾结庄孝成,乃逆党内应,上次对方能逃掉,就是你通风报信!”

    周仓:???

    不是,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