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赵都安一声令下,王府高手没有任何犹豫,悍然撞入人群。

    戴着铁质护臂的汉子狞笑出声,“锵”的一声抽刀,笔直的刀锋霎时间红热滚烫。

    犹如铁匠炉中锻造将成的器物,悍然从左翼扑出,瞬间将一名同样魁梧的江湖人劈飞。

    三十余岁的抱剑女人瞥了这群庄户一眼,手中的细剑竟都没有拔出,飘然从右侧冲入人群。

    双手打出漫天掌影,每按出一掌,都有一人哀嚎飞出。

    能被淮安王派出贴身保护千金女儿的,自然都是精挑细选的江湖高手。

    此刻。

    存心想表现一番,讨好赵都安,自然下了死力。

    没有半点保留。

    一瞬间就将宋家庄这群武人打的落花流水。

    “看剑!”

    为首的穿短衫,眉毛粗黑的谢教头脸色一变,剑已出鞘。

    脚下刹那间使了个迷踪步,逼近富贵公子哥面前。

    然而,这一队年轻男女却浑然没有半点紧张,只是风轻云淡地俯瞰过来。

    下一秒,却见空着手的素袍老者眼眸翕合,只说了声:

    “狗胆包天!”

    继而,谢教头眼前一花,只掠过残影,身躯便传来被雷电击中的僵直刺痛。

    “当啷”一声。

    手中的剑掉在地上,吕青风单手按在他脑门上,沉声呵斥:

    “跪下!”

    这位重金雇佣的,江湖上亦有名号的剑客只觉泰山压顶,浑身气机都被禁锢。

    但武夫自有一股狠劲,愣是额头青筋爆凸,汗如泥浆。

    两条膝盖愣是锈死了一般不动,竭力维持武人最后的尊严。

    吕青风感受到赵都安看向他,似笑非笑的眼神,不禁老脸一红,眼神中掠过羞恼。

    再不留手,以十成功力再度按下。

    “噗通!”

    青色短衫的中年人抵抗不住,凄惨跪倒。

    双手撑地,口中哇的吐出一口淤血来,眼神中只剩下惊骇。

    “好了,给个教训便成了,不必真伤了人。”赵都安淡淡说道。

    吕青风这才施施然收回手,按耐住方才的一缕杀机:

    “是。”

    这时,持刀汉子与抱剑女侠也返回复命:

    “公子。”

    片刻功夫罢了,方才来势汹汹的一众武人,被打的落花流水。

    附近。

    那些跟过来看热闹的宋氏族人,已是见了鬼一般,各个骇然失色,恐惧的一动不敢动。

    “谢……师父……你们……”

    地上。

    叫小五的少年堪堪坐起,就看到了这一幕,已是吓得面如土色。

    再看到跪在自己身边,心目中强大无比的江湖高手竟非那老人一合之敌。

    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惹到了真正的大人物?

    “小五是吧,”

    赵都安依旧笑如春风,好似方才下令的不是他,这会俯瞰少年,柔声道:

    “再给你一次机会,宋举人的宅子在哪。”

    “在那边!我……我带公子去!”

    少年磕磕巴巴说,再不敢瞧郡主哪怕一眼。

    ……

    宋举人的宅邸,在庄子中心偏北,乃是一座极为雅致的大院子。

    院有足足四进,院中栽种着一大片修剪,生长极好的墨竹。

    一看,便是院主人静心照顾的结果。

    所谓四君子,梅兰竹菊。

    庄中所有人都知道,这一院竹子,乃是举人老爷的心头好。

    在整个太仓府文人、官员中,都极富盛名。

    宋举人年约五旬,因有家财,且顶着正阳先生门下的名头,交友广阔,亦乃府内诸多官员座上宾。

    地位尊崇。

    书房内。

    身长七尺,文人打扮,有着一缕仿照正阳先生,精心打理长髯的宋举人正于窗前画竹。

    忽听前院传来隐隐喧声。

    继而,有家中仆从急匆匆奔入,神色惊慌:

    “老爷!不好了,来了一伙外地人,凶神恶煞,进庄子就将谢教头他们打伤了,点名要见您,如今已闯进前院了!”

    “什么?!”

    年近五旬的宋举人脸色变了,手腕一抖,好好半幅画便毁了。

    “对方是什么人?可是带了官差兵马?”他神态焦虑地追问。

    “不曾有官差,倒像大户人家子弟……那男子说的官话……”

    宋举人听完,神色疑惑,丢下笔:

    “待我去会一会。”

    ……

    宋宅中庭。

    一众家丁仆从,乃至府内女眷,都聚集一处,受了伤的中年教头也在其中,脸色凝重,不断安抚众人。

    气氛严肃而紧张。

    “呵呵,早这般配合多好,本公子是讲理的。向来不喜动粗。”

    锦衣华服的赵都安站在庭院中,欣赏了一阵那打理极好的墨竹。

    轻轻抬手,掸了掸旁边垂首而立的少年肩上灰尘。

    却吓得健硕少年打了个哆嗦。

    “老爷——”

    这时,院中仆从纷纷开口。

    赵都安抬起眼皮,瞧见后头走出一个颇有气度的读书人,笑了笑:

    “你就是宋举人?”

    老举人踏入中庭,只一扫,心头便是一惊。

    他的眼力自非这些族人可比。

    虽不知对方身份,但这年轻男女身上那股内敛的贵气,却绝非小门小户可有。

    尤其那女子,还更要胜出一筹。

    “老朽确为此地主人,敢问诸位尊姓大名,可是……出了什么误会?”

    老举人率先拱手,态度良好。

    赵都安笑嘻嘻,轻轻拍了拍少年肩膀:

    “你讲给你家长辈听吧,省的本公子搬弄是非。”

    少年鼻子一酸,当即将过程一五一十叙述,犹豫了下,还是没敢说谎。

    老举人脸色微变,当即沉声呵斥,命少年道歉,又看向谢教头。

    后者不愧是江湖人,既败了,也就没了脾气。

    忍着羞愤,抱拳拱手:

    “小人冲撞公子,多有得罪……”

    吕青风冷哼一声:

    “冲撞?老夫看你倒是下手狠辣。”

    中年教头汗如雨下。

    宋举人这才注意到素袍老者,愣了下,仔细打量片刻,惊疑不定道:

    “可是吕先生?”

    吕青风轻轻颔首,倨傲道:

    “十数年未见,宋氏竟找了这般无眼力的庸才镇庄。”

    ……老举人愈发惊疑不定,看向赵都安与徐君陵的目光,更谦卑了一分:

    “公子,可否入堂中再叙?”

    算你识相,竟然没给我发飙的机会……赵都安笑了笑:

    “也好。”

    老举人当即亲自领路,引着众人往内堂去。

    中年教头等人走了,先松了口气,才拽住宅子里一名老仆:

    “这什么吕先生,与举人老爷相识?”

    那名在宋家多年的老仆小心翼翼,解释道:

    “何止认识?当年老家主可是……”

    等他将一桩旧事说完,青衫教头如遭雷击:

    “你说,他便是吕青风?江湖上武道吕家的那位?”

    这一刻,同为江湖武人的谢教头蓦然想起,昔年吕魔头在江湖中杀人如饮水的故事,恐惧的冷汗浸透衣衫。

    这才明白,若非那位俊朗公子哥及时开口,自己只怕早已命丧黄泉。

    “吕魔头早已退隐多年,能令他老人家唯命是从的公子哥,又是何等身份?”

    中年教头心头战栗。

    ……

    内堂。

    赵都安携徐君陵入座,留下吕青风三人在堂外守着,以防有隔墙之耳。

    “老朽教族人无方,必加倍严惩。”

    宋举人亲自递茶,姿态谦卑。

    赵都安摆摆手,浑不在意:

    “此事放在一旁,我等今日来此,乃是为了办事。”

    老举人缓缓坐下,面露疑惑:

    “尊客尽管开口,对了,敢问尊客如何称呼?”

    徐君陵挂着甜美笑容,淡淡道:

    “我们是谁,老先生不必多问。”

    老举人心头一跳,就听赵都安直入正题:

    “我不喜欢废话,来此只问一件事,矿课司的宋提举,可与你相识?”

    老举人瞳孔微微收缩了下,继而很好地隐藏神色,道:

    “宋提举啊,同在一地,自然认识,宋提举虽不是我这一支宋史,但若论起来,也算五服内沾亲。”

    这件事瞒不住,他索性承认。

    赵都安坐姿随意,近乎靠在那漆皮光滑的黑紫色雕花木椅中。

    手里把玩着桌上的一件玉石老虎文物,“哦”了声,道:

    “那宋提举失踪的消息,你也该知晓吧。”

    “……略有耳闻,据说,是涉及银矿的一桩案子。但具体不知。”

    不知……赵都安目光闪烁了下,笑道:

    “不知么?可据我所知,宋提举似是将什么东西,放在你这里了,可有此事?”

    老举人表情茫然:

    “公子哪里听人胡诌?我却不知。”

    “没有?”

    “老朽与宋提举虽算友人,却仅限君子之交,不曾有别的。”

    赵都安把玩玉石老虎的动作停下。

    他眯着眼睛,凝视着这名五旬举人,堂内一时沉默无声。

    端详许久,赵都安轻声道:

    “我这人心善,你那子侄惹了我,也给他两次机会。我如今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回答,有没有?”

    这轻飘飘的询问,竟带着一股窒息般的压力。

    “公子,老朽的确不知您指的是什么啊。”

    宋举人有些急了,似被冤枉般解释。

    赵都安闻言,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掠过一丝失望,夹杂着冷漠:

    “为什么总有人不识抬举呢。”

    旁边。

    徐君陵抿嘴笑道:“许是老先生信不过你呢。”

    “不是……老朽是真不知……”

    喜好画竹的老人有些激动地辩解。

    赵都安手掌微微合拢,咔嚓一声,那只翡翠玉老虎崩开裂纹。

    继而被捏碎,指缝中洒落齑粉……

    “吕先生,”赵都安笑着朝外头道:

    “我瞧着院中竹子不错,砍回去当柴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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