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眠几人在平遥破庙打打闹闹,但百里之外的太原可是早已闹翻了天。

    还未天亮,身着黑甲的军士便以十人为一队,挨家挨户搜查,喧闹不堪,紧张兮兮,弄得街头百姓人心惶惶,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晋王被刺杀了……但落在知情人眼里,这搜查也没什么意义,赵无眠抢了千里马都不知跑哪儿去了,还能被几个小兵抓了?

    但在外还是得有这么个搜查的态度。

    王府书房内,曾经在此高谈阔论,商讨如何示敌以弱从而引蛇出洞的三人,如今也只剩下一个秦书子侍立在晋王身侧。

    “苍花楼如实交代,他们的确是被祸水东引,为表歉意,他们不仅帮我们通缉了赵无眠,也会全力搜寻江大人的尸首,还从楼里揪出来十余名人,说是赵无眠的同伙,当着我们的面将其尽数处死……”秦书子垂首道。

    苍花楼早就找到了江白的尸首,但一旦将其拿出来,肯定要暴露观云舒……苍花娘娘极为中意赵无眠,所以自不可能如实道来,但晋王找上门,她又不可能什么都不表示。

    那十几号人,便是苍花娘娘为了帮晋王挽回面子随手从苍花楼大牢里抓的,就算没有赵无眠,这些人也要死,如今苍花娘娘自然是要把他们拿出来发挥余温……她身为邪派中人,做这种事自是没有心理负担。

    晋王微微抬手,千里马被抢,众目睽睽之下丢尽了脸面,他面上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只是转而淡淡问:“约之他们的伤势如何?”

    “并无大碍,只是君武差点被赵无眠腰斩,如今怕是药石无医……”秦书子压着嗓音。

    “府库还有几枚当年皇兄赏赐的救命丹,给他服下吧。”

    “遵命。”秦书子嗓音止不住的喜意。

    “赵无眠的身份……”晋王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眉梢微蹙。

    “我们猜测,恐怕和嫡公主有关,从时间上推断也刚刚好,他们自秦风寨下山,去河曲抢了碧波,三天后抵达临水,与燕九大战一场,主动暴露方位,声东击西,进而潜入太原抢马。”秦书子微微一顿,继而又道:

    “但苍花楼咬定赵无眠就是从他们楼中叛逃而出,还给我们列出了一份关于赵无眠的详细入宗前后经历。”

    “呵。”晋王淡淡耻笑一声,“两边下注。”

    “但确实帮了我们,如今天下人没几个知道赵无眠的真实身份。”

    晋王淡淡点头,无论苍花娘娘本意如何,这的确是事实,他轻轻挥手,“英雄会照常举行,从府库取出几件神兵与内功作为赏赐吧。”

    “那关于缉拿赵无眠的事……”秦书子犹豫开口。

    “约之在他手上吃了瘪,由他全权处理吧。”晋王揉了揉眉心,吃了这么大的亏,他却是忽的问:“当初朝烟的身份是谁泄露的?”

    秦书子微微一怔,这事他也查过,便如实道:“源头在秦风寨,但放出消息的人即便藏匿了身份,但还是被我们查了点东西出来,乃是戎人,但具体是谁……不知。”

    “戎族?”晋王微微一怔,长身而起,踱步片刻,才淡淡挥手,“顺着戎族往下查,必须查出谁是勾结戎族的朝中细作。”

    秦书子犹豫少许,如实劝道:“此刻,我们是否该以嫡公主为重?至于细作的事,待我们大事已成,再查也不迟。”

    要是洛朝烟入京登基,晋王肯定要被清算……此刻明显还是先抓洛朝烟为妙。

    “你当背后那人是傻子?”晋王冷笑一声,“我也好,朝烟也好,赵无眠也罢,说不得都只是他的一颗棋子……我焉能如他所愿?去查!”

    “遵命!”

    秦书子退出书房,按晋王之命自府库取出丹药,交予大夫让其给游君武服下,而后在门外等了片刻,直到游君武状态好了些才推门走进。

    游君武浑身缠着绷带,躺在床上跟個死人没什么两样,房间里满是药味与血腥味。

    瞧见秦书子走来,他才睁开眼睛,嗓音虚弱,问:“可是找到贼人了?”

    “没有,被他逃了去,只知他叫赵无眠。”秦书子在游君武身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并没有说太多,只是淡淡道:“一定给你报仇。”

    “我又没死,报什么仇?”游君武呵呵笑了声,而后神色才浮现些许敬佩,“当着全城人的面,堂而皇之抢我们的马……真是意气风发,吾辈楷模啊。”

    “赵无眠把你砍成这样,你还尊敬上他了?”秦书子哑然失笑。

    “谁年轻时不希望如赵无眠这样呢?”游君武眼底泛起几分追忆,“我当初拜入剑宗,不就是希冀着我未来学有所成,能够仗剑江湖,对月自饮?倘若我年轻时有赵无眠这等胆气与武艺,不说成武魁,至少也是一方豪杰吧?”

    “那是你,我当初拜入武功山,就是单纯想成为我爹娘的骄傲。”秦书子喝了杯茶,又端起茶壶给自己倒茶,热气腾腾,茶水入杯的细微轻响传来几分闲适之意。

    谈及往事,两个中年男人又不约而同沉默了下,而后游君武才道:“刘兄方才探望过我,说是赵无眠应当是在为嫡公主办事?”

    “不差。”

    “你们打算如何追捕?”

    “他骑着千里马跑了,很难追上,刘兄手头上倒是还有一匹王爷曾经赏赐的千里马,其余的千里马大都被赏给了边关将士……不过如今就算城内还有几匹千里马,也不知他们往何处去,而按照千里马的脚程,两天就足以跑回京师,所以刘兄正派高手拦截通往京师的各个要道。”

    “拦得住吗?”

    “很难,毕竟我们落于人后,他们是千里马,我们哪里追得上?加之一来要道太多,战力分散,二来嫡公主在朝中没什么势力,此刻入京那是傻子之举,未必会往京师跑……但我们也不能不派人去堵。”

    这是客观事实,即便苏青绮在破庙内耽搁了一会儿,也比王府派出的追兵速度快,更何况平遥去京师,和太原去京师,路线也相差甚远,苏青绮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是那些提前堵在各个要道的家伙而已。

    “那完了,快劝王爷昭告天下,写一条‘谁敢动嫡公主,谁就是晋王之敌’的公告,趁早站队,将功补过。”游君武半开玩笑道。

    “差点被砍成两半也闭不上你那张烂嘴。”秦书子无奈笑道,再喝了杯茶才长身而起,“这事儿你不用管了,好好养伤吧。”

    “我此次是侥幸活下来了,等再见到伱时,可别是你的脑袋。”游君武虚弱的嗓音自身后传来。

    秦书子微微耸肩,“赵无眠乃是人杰,能死在他的手上,倒也不算辱没了我的名声……不过我也不想死。”

    话音落下,他便推门离去,又找上刘约之。

    刘约之浑身都是慕璃儿造成的剑伤,胸前还被赵无眠砍了个大口子,受伤也是不轻,而他此刻正是坐在院中,埋头看雪,背影寂寥。

    听到秦书子走来的脚步声,他便轻声道:“朝中传来线报,太子气息日渐虚弱,怕是快要不行了。”

    秦书子微微一怔,“可嫡公主又没军队,总不能真跟个愣头青般入京吧?”

    “嫡公主未必亲自入京,但赵无眠可不一定……”刘约之眉梢紧蹙,缓缓道:“只是太子昏迷,太过离奇……他怎么会被人下毒呢?”

    大败一场,反而让他冷静下来,也和晋王想到一块去了。

    “比起太子怎么被人下了毒,刘兄还是先关心关心我们的王爷吧,要是真被嫡公主当了皇帝,我们可就要被清算了。”

    “王爷再如何也是一国藩王,嫡公主最多就是软禁王爷,拿了兵权,王爷不愿担谋害亲侄的骂名,难道嫡公主就想让后人评她时添上一笔‘谋害亲叔’吗?”

    “要我说,只要我一死,哪管身后洪水滔天,背上千古骂名也无所谓。”秦书子盘腿在刘约之身旁坐下。

    两个败者均是沉默下来,对这事儿略感头疼,谁能想到赵无眠居然有胆子潜入太原抢马呢?此等胆气,也难怪会让游君武身为敌对方也暗暗钦佩了。

    少许之后,秦书子才猜测道:“晋地此刻到处都是嫡公主的假消息,坐等府中,也难有收获,此刻嫡公主要么是骑着马进京,要么就是去了楚地找许然寻求支援……通往京师的各个要道不仅有我们的人,还有江湖各方势力,所以我估摸着她此刻应该要往楚地逃。”

    刘约之沉吟片刻,继而微微摇头,“许然我见过,凡事喜欢亲力亲为,楚地无战事,他闲得很,倘若听闻嫡公主在晋地,他肯定会亲身前来支援……如今距离消息传出来才过去了不足七日,算算时间,他到了晋地也有一段时间。”

    秦书子微微一愣,“平阳?”

    “许家在晋地的堂口,单单明面上我知道的就有不下三家,更别提暗中还有几家……所以嫡公主会去何处,我也不知,未必是平阳,但接下去定然是要和许然取得联络。”刘约之长身而起,轻轻拍了拍衣袍上的积雪,向外走去。

    “不见王爷了?而且你伤也没好透彻。”

    “事关王爷大业,此刻一点时间也耽搁不得。”

    话音落下,刘约之便已跨上马匹,天还未亮便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