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熹元的目光触及少年肩膀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时,心底那股烦躁像是失了束缚,刹那间的杀意无法抑制。

    宴祁安抬头。

    他成长坎坷,对杀意的感知最为敏感。

    那瞬间,身体的本能就是反击和躲避。

    可他压下的很快。

    宴祁安抬手,小指勾了勾宁熹元的长发:“宁宁...别不高兴。”

    少年的声音有些空泛怔愣,像是发呆时的随口一说,没什么思想。

    只是语调里满是眷恋,有些黏人。

    他分辨得出,这些杀意并不是针对他。

    那...

    是心疼他吗?

    宴祁安垂眸,低低地笑出声,自嘲和讥诮掺杂在笑声中。

    心疼?

    真的是...疯了。

    他从小隐忍退让,危机四伏,竟开始想这些虚无缥缈地无用之事。

    “嘶!”

    宴祁安倒吸一口凉气。

    眼底地讥讽还未完全褪去,肩膀处猛然一疼,大堆的药粉像山一样堆叠在伤口上。

    少女重重摁在伤口边缘,语气不善:“别笑,难听。”

    本来就烦。

    真没空理会这小变态间歇性发疯。

    宴祁安哑然失笑。

    攥紧了宁熹元的袖子:“宁宁,我疼。”

    宁熹元垂眸。

    少年刚从魔域回来,没有伪装,依然是紫色眼睛。

    明亮如浩瀚星辰,但又晶莹剔透充满神秘。

    那些脆弱和乖顺不过是掩藏的假象。

    宁熹元重重叹了口气,像是被抽空了力气,有些颓废地在心中骂骂咧咧。

    她很烦,但不知道该烦谁。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宁熹元干脆利落地给宴祁安的肩膀缠上绷带,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宁熹元用的都是下灵界最好的药。

    虽然不能没有生死人,肉白骨,但是止血效果一流。

    “下面,有问题吗?”宁熹元站直了身子,往后退了两步,整个人又缩进温泉水里,打量着宴祁安。

    所有能看见的伤痕她都已经处理过了。

    至于内伤,需要慢慢调养,不能操之过急。

    还剩下那些...

    宁熹元的目光往宴祁安的下三路看。

    面对如此直白的目光,宴祁安竟觉得有一丝羞涩。

    “没问题。”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莫名地红了耳根。

    有些热,淌进心里,然后随着经脉血液疯狂四散。

    宁熹元皱眉:“你若是讳疾忌医,今晚滚出去睡。”

    如若伤口处理不好渗血...她真怕自己半夜把宴祁安剁成肉酱。

    宴祁安太阳穴猛然一跳,头疼。

    他无奈上前,忍着肩膀处尖锐的疼痛,去捞水里的少女。

    “真的没事。”他叹息,抓住了少女的手腕,“要不,宁宁自己看看?”

    宴祁安不过随口一说,少女甩开了他的手,但直接摸上了他腰间的裤子。

    宴祁安:!!!

    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将宁熹元的手摁在小腹上,连声音都沾染上了急色:“宁宁!”

    像是呵斥,却又因为声音的颤抖染上了几分别样的色彩。

    少女的手很凉。

    像是冬日的雪,山上的冰,埋藏在树木草丛下的冷泉。

    细腻透彻。

    让让人清醒。

    可灼热就是从这冰冷的手中蔓延,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烫的惊人。

    一片寂静,唯余少年的喘息声,并不平稳。

    眼前低头,对上少女漆黑的双眸,妥协一般:“真的没有。”

    宁熹元耸肩,一言不发地从宴祁安身边走开,缓步踏上了旁边的长廊。

    宴祁安轻叹了口气,嘴角向上翘起,转身跟上了宁熹元。

    宁宁心情不太好。

    因为血...

    还是因为他?

    -

    宁熹元躺进被窝里的时候,活着太累这四个字已经在脑子里循环播放无数遍了。

    陷入柔软的锦被之中,宁熹元就不动了。

    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

    宴祁安跟上来时,哑然失笑。

    他是伤员。

    最终却要弯腰,将少女摆出睡觉的平整姿势。

    之后,宴祁安侧躺在宁熹元身边,胳膊虽然受了伤,但执拗地将少女整个揽进怀里。

    熟悉的味道在鼻尖萦绕。

    宁宁是甜的。

    让人贪恋。

    黑夜中行驶的船有了港湾,大概也...就是这种感觉。

    有她在的地方,总是很安心。

    宁熹元翻了个身,面向宴祁安。

    可没多久,又翻身向另一边。

    总之,没太睡着,姿势千变万化。

    宴祁安不在意。

    虽然很累。

    虽然...内心混乱,魔气不受控制在身体之中横冲直撞。

    但今夜...他本没想着还能躺在这张床上。

    宴祁安睁眼,他看着宁熹元不断变化姿势,笑。

    意外之喜。

    “宁宁睡不着吗?”宴祁安凑过去,将乱动的人再次摁进怀里。

    安宁、恬淡。

    好像这辈子就这样也足够。

    但...

    不行!

    宴祁安清楚,他所受的那些委屈、羞辱、追杀不能一笔勾销,不能不了了之。

    这辈子只有往上走,才能将所有欺辱过他的人踩在脚下。

    宁熹元睁眼,刚好平躺在床上,她轻啧了声,语气中满是不耐。

    睡不着。

    当然睡不着!

    有一股气憋在心底,抓心挠肺地想要做些什么。

    宁熹元猛然坐起,垂眸看了眼宴祁安:“你睡。”

    “我有些事。”

    她起身,从宴祁安的身上跨过到床的另一面,然后抓起一边的外袍,瞬间就消失在原地。

    宴祁安:“......”

    他沉默着起身,屋内已经没有少女的影子。

    空荡荡的。

    他一个人时,连黑暗中都好似隐藏着吃人的凶兽。

    危险总是来自四面八方。

    睡不着,是因为他身上的血腥味吗?

    宴祁安又躺了会去,轻轻叹了口气。

    宁熹元将伤口处理的很好。

    他闻不到。

    不过...大概宁宁本身对血腥味就十分敏感。

    也罢,这样狼狈的时候有人帮他疗伤。

    十八年来头一遭。

    不是说要给彼此留一些私人空间吗?

    今夜宁熹元什么都没问。

    他便也不问。

    总之...他现在躺在宁宁的床上。

    宴祁安心底隐隐有些得意。

    另一边,系统看着被黑袍整个笼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宁熹元开口问道。

    【宿主去哪儿!?】

    回答它的只有两个字。

    ——“魔域。”

    ——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