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勇军拿着报告来到了实验基地的中心办公楼。

    中心办公楼,是高能所常驻工作组的办公地点。实验的评审组就是由工作组和几个高校有影响力的学者组成的。

    B区数据评审组的办公室就在一楼。

    罗勇军快走到办公室的时候,碰到了同治大学物理系的田桂林教授。

    田桂林和罗勇军是在分配实验工作时认识的,两个小组的工作内容有一半是重复的。

    评审时,要把分析结果相互对照。

    这样就能保证不出问题,也能大大降低审核难度。

    同样的工作内容,相互之间就有了竞争。

    田桂林是五十多岁的老教授,也同样有竞争意识,希望自己组的表现比其他组强。

    不过田桂林根本没把罗勇军放在心上,因为罗勇军就是个PDE领域的普通学者。

    这种学者一抓一大把。

    可以这样来形容,随便找两個数学教授,其中必定有一个以PDE为主研究方向。

    罗勇军也远谈不上多优秀,四十多岁才做了面上项目,再想申请杰青完全没希望,个人什么水平就可以推断了。

    另外,罗勇军只带两个博士生,还是很年轻、刚入学的博士,他们组的工作大概率都是他自己完成的。

    虽然对方没什么竞争力,田桂林还是挥手打个招呼,疑惑问道,“罗教授,怎么来这边了?”

    罗勇军见到田桂林顿时眼前一亮,他就站在B区数据组办公室前,很大声说道,“交报告!”

    “交报告?什么报告?”

    田桂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罗勇军脸上笑呵呵的,继续大声道,“当然是实验数据报告,我们组已经做完了。”

    “不可能!”

    田桂林的话音斩钉截铁。

    罗勇军没有在意,而是用手拍了一下带着的文件,满脸笑容,“不和你多说了,刘烨刘主任在吧?我先进去了。”

    门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方正脸孔的中年人,朝着外面看了一眼,随后走出来问道,“是……罗教授?我在里面就听见了,你们组做完了?”

    罗勇军满脸笑容的点头,把手里的文件递了过去,“刘主任,这是我们组的报告。”

    “还真做完了?”

    刘烨感到很惊讶,随后赞叹道,“我记得给你们组分的数据不比其他组少,这么快就能完成……罗教授,你们组水平还真不错。”

    “过奖、过奖!”

    罗勇军的脸上都快笑出花了。

    他用力撇了田桂林一眼。

    当时分工作任务的时候,他就看这个老家伙不顺眼,对方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态,仿佛就是看不起他这种普通教授。

    现在好了!

    “我的组就是比你们快!”罗勇军喜滋滋的想着,也没再搭理田桂林,而是和刘烨说起了申请实验模拟程序的事情。

    刘烨顿时很惊讶,“你们组的博士生,要做实验数据整体分析的研究?”

    “对。”

    罗勇军点头。

    田桂林忍不住开口道,“这个内容有点大了吧?一个博士生,分析实验数据?还要用到实验模拟程序?伱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吗?”罗勇军说着用力一瞪眼。

    “但是……”

    田桂林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刘烨则开口问道,“具体是什么?怎么还牵扯到模拟程序了?”

    “偏差分析!”

    罗勇军一句话做了介绍,“研究真实实验和模拟的偏差。”

    “实验和模拟的偏差……”

    刘烨试着去理解,他和田桂林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凝住眉头。

    他摇头追问道,“罗教授,能不能说的再具体一点?实验和模拟的偏差,这种分析要怎么做?”

    “额~~~”

    罗勇军用力挠挠头。

    他知道的都是张硕介绍的,怎么分析、主算法是什么逻辑,牵扯到具体内容就不懂了。

    作为一个博士生导师,手下博士生做的研究,说一点都不懂,是不是有点丢脸?

    尤其,田老头还在!

    一咬牙、一用力,拽下几根头发。

    有了!

    “实验和模拟的偏差,就是实际的数据对比理想的数据,用一个核心算法做计算,牵扯的运算量会很大。”

    “我先过来申请模拟程序,等提交报告评审以后,可能会设计完善程序,计算还会用到大型计算机……”

    “总之,研究很有意思,具体内容,实验会议作报告就知道了!”

    罗勇军一口气说完。

    刘烨愣了一下,摇头道,“好吧。只是模拟程序,远够不上保密,我和廖教授说一下,你去他那边拿就行了。”

    粒子对撞的实验模拟程序有很多,网络上都能找到一些简单的动画图形内容。

    但是,每一次实验的模拟程序又有不同,不同点不是主程序,而是输入的数据,包括粒子束的区别、能量级值差异,等等。

    不同的粒子束、不同的能量强度,撞击产生效果自然会有区别。

    罗勇军得到了答复就离开了。

    刘烨转过头问向田桂林,“罗教授介绍了一大堆,我怎么感觉,好像什么都没说?”

    “本来就什么都没说!他刚才说的都是废话。”

    “研究要保密也不用这样……”

    田桂林用力吐槽了一句,倒是没去想‘罗勇军不知道的情况’,摇头重回报告话题,“他这么早交报告,真完成了?刘主任,你们可得仔细审审。”

    刘烨道,“田教授,你们组的数据和罗教授的组,有一半内容是重复的吧?那你们也快点,到时候,对照一下就知道了。”

    田桂林只能郁闷的点头。

    他刚才的意思是希望审核组直接去对罗勇军的报告做评审。

    然后,找出问题。

    刘烨根本没想多做工作,就按照常规评审流程来。

    数据分析报告提交上去后,不是由审核组直接审核,而是要和其他组做对比,结果偏差不大、对比没问题,就算是通过了。

    只有发生结果不一致或者偏差过大的情况,审核组才会认真去复核。

    复核,要对每一项数据进行验算,当然是非常繁琐的工作。

    田桂林想到罗勇军的嘴脸就很郁闷,他离开中心楼快速走回了办公室,发现几个博士生正在聊天,马上大声道,“干活了!”

    “今天要加把劲,争取一天做完!”

    他说完解释道,“这不是催你们,是没办法!”

    “告诉你们一个消息,和我们有数据重复的罗勇军小组已经交了报告,他们组加上罗勇军才三个人,我们总共五个!”

    “再不抓紧时间,我们就要被笑话了!”

    几个博士生一片哀嚎。

    有人顿时忍不住问道,“他们怎么这么快?现在就交报告了?水平这么高吗?”

    “什么水平高!”田桂林立刻大声驳斥,“里面肯定有问题!等我们做完,比对结果就知道了!”

    ……

    罗勇军回到办公室,把模拟程序交给了张硕,然后迫不及待的问起了研究内容。

    他可不想下一次被问的时候,还是只能说个大概方向。了解学生研究的全部内容,才是博导的正确姿态。

    张硕仔细介绍了一番,“以算法加评估体系,来进行实验和模拟的偏差分析。”

    “中心锚点连线覆盖数据的算法只是个引子,目的只是尽量降低计算量,偏差评估体系才是关键。”

    “我的研究大部分都放在完善偏差评估体系上。”

    “好在,这次实验规模不大,所用到的偏差评估没有那么复杂,可以一项项的列出来……”

    罗勇军听明白了。

    他思考着理解好半天,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夸张,“真能做到?”

    “什么?”

    “我是说,你的研究……听起来,这个评估体系很难啊!”

    “确实有难度。”

    张硕点头道,“要做十几个、几十个算法包,通过不断的计算降低检测偏差,再进行评估。”

    “不过我已经有了想法。”

    “好吧。”

    罗勇军深吸一口气,觉得还是应该相信自己的学生,张硕的表现很不一般,也许真能做出来呢?

    “这个研究真能做出来,别说后续怎么样,我感觉,让高能所出经费都没问题!”

    “还能这样?”

    “当然。”

    罗勇军笑道,“这是实验研究,和实验直接相关。我们分析实验数据,真做出程序要完成很多代码。”

    “如果高能所这边感兴趣,他们理所当然要出经费……”

    “到时候……”

    他嘿嘿笑着,比了个数钱的姿势。

    张硕也心动了。

    前世生活上根本没压力,一个是家庭条件不错,二则博士毕业后就有了高薪工作,关注到钱的问题,是要筹集进行大型实验的经费。

    那就是涉及到几千万、几亿的庞大资金了。

    今生不同。

    他是在很普通的家庭,读研开始已经经济独立,必须要考虑生活花销问题。

    苏东大学给博士生的待遇还不错,单个博士生最低基础标准是每年36000,国家补贴15000,基础收入就是51000,博士生还能拿到各类奖学金,不算博士生导师给的津贴,一年也能拿到八万以上。

    和其他博士生不同的是,他的硕士学位被取消了。

    苏东大学做出决策让他继续读博,但是,系主任吴桥找他认真谈过,明确的说读博期间不能拿到各类奖金。

    “你拿了奖金,那些没拿到奖金的学生,可能会不满意,到时候,闹到舆论上,对学校、对你,都是问题。”

    “这也是对学校、对你的保护……”

    张硕想想也能理解。

    没奖学金,即便是出现舆论问题,也能对外有个交代!

    对于学校来说,少发一个博士生的奖金根本不是问题,而对于他个人而言,却会让生活有些窘迫。

    博士生的助学金有很多。

    比如,学费助学金,三等级别也可以覆盖所有的学费,没有这笔助学金,每年就要多开支一万块。

    学费、住宿费,再加上其他杂七杂八,一年也需要两万以上。

    “一年五万,开支两万多。”

    “一个月生活费只有两千多,有其他方面的开销……”

    总之,很窘迫。

    张硕思索中用力抿抿嘴,对罗勇军笑道,“如果真能拿经费,罗老师,你可要帮忙多争取一些。”

    “没问题!”

    罗勇军用力一排胸脯,“包在我身上!”

    “我可是这方面的专家!”

    “上次一个小项目,学校就划了三万,我直接去找院长谈,后来就多给了我一万!”

    “一个小项目,足足有四万啊!”

    罗勇军乐呵呵的说起自己要经费的光荣史。

    “额~~”

    张硕象征性的竖起大拇指,“罗老师,你厉害!”

    他忽然感觉让这个‘贫穷的数学教授’帮忙谈经费,也许是个错误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