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矿工高呼:“成为汉人!”

    这把石庆董仲舒还有太子刘据都吓了一大跳。

    霍海耸肩:“你们说我强迫他们做工,现在看到了吧?”

    石庆愣了一下,随后脸上挂不住了,他仔细的想了一下,痛心疾首:“先秦《召公谏厉王止谤》中记载周厉王的往事,周厉王如此做派,也只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而你……霍大人!你才是真正的厉王。”

    “不只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还逼的这些人只能说你想让他们说的话!”

    石庆痛心疾首:“这简直就是……简直就是……”

    霍海补充:“丧心病狂?痛心疾首?深以为耻?无法无天?罄竹难书?”

    石庆:“对!丧心病狂!”

    旁边,董仲舒一巴掌捂在额头上。

    看来,成语的推行,是完全无法逆转的了。

    成语太好用了。

    以前写文章,写典故,各有各的写法,有的人写得好有的人写得差,但大多不怎么顺口。

    而现在,成语的使用太方便了,并且归纳出来的四字成语加在对话里,可以说是完美的总结,然后把情绪拉高了一个档次。

    不久之后,恐怕别说读书人,就算是普通老百姓,也要懂那么些成语,平日说话也要如此。

    这还怎么阻止?

    霍海笑了笑,看向刘据:“殿下,表哥今天给你上一课,教你一些二位老师傅教不了你的东西。”

    刘据还以为又能做好玩儿有趣的实验了,于是蹦哒了起来:“好啊!”

    霍海指着耳朵:“耳朵听到的,不一定是真相,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相。”

    刘据疑惑了:“如果耳朵听到的和眼睛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相,那什么才是真相?”

    霍海抚着胸口:“是心,要用心的去听、去看,才能得知真相。”

    刘据还没说话,霍海盯着石庆:“殿下还要记得,用心,是要用良心,用真心,用赤诚之心去听去看,而不是用恶心用坏心去掩盖真相去恶意揣测去颠倒黑白搬弄是非。”

    石庆:“你!”

    霍海招了招手:“来一个会汉话的。”

    一个人快步跑了出来:“董事长,我会。”

    霍海:“你是哪个部族部落的?以前是什么职务?做什么工作的?”

    这人:“我是……我是冀州人,之前……小时候流落草原,我……”

    霍海打断:“好了,你可以回去了,一会儿石庆大人该说你是我请的托儿了。”

    “来个会说汉话的草原人。”

    一个干瘦的,只有一米五几的汉子走了出来。

    之所以这么矮这么瘦还说他是个汉子,是因为他脸上有一道可怖的疤痕。

    霍海:“你叫什么,什么部族的,你是草原上长大的吧?”

    汉子捂着胸口行礼:“董事长,我叫干笃司,是草原上长大的,我最早的部落在非常靠北的地方,名叫做冰海子,后来部落被大部落毁灭了,就成了安琦王的属下,后来安琦王战败,我就成了单于本部的战士、骑奴。”

    石庆:“你确定你是匈奴人?你说说匈奴话?”

    干笃司瞪了石庆一眼:“你才是匈奴人,你全家都是匈奴人,我是夏人!”

    匈奴人只有两种,一种认为自己和中原没关系的,会自称胡人。

    另外一种认为自己是夏朝后裔,祖先是大禹,会称自己是夏人。

    匈奴人,是帝国给他们取的外号。

    匈是弓的意思,奴是贱人贱种讨厌的人的意思,匈奴人就是‘那个拿箭的贱种’的意思。

    后世不懂历史的有些国度的人还说自己是匈奴人的后裔,管自己叫匈人,要是干笃司知道,能笑出声来。

    说着,干笃司说了一段匈奴话。

    石庆:“说的是什么?”

    干笃司看了看霍海:“董事长,能说脏话吗?”

    霍海:“这位可是帝国的高官,是咱们煤矿的未来客人,衣食父母。”

    干笃司:“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霍海乐呵:“石庆石大人,还有疑虑吗?”

    石庆头一歪,不置可否。

    霍海看着干笃司:“干笃司,你说说,你们为什么要说想成为汉人,为什么又给我这个董事长下跪?我可没有教过你们下跪,也没说过让你们成为汉人。”

    干笃司:“下跪是因为在部落的时候,我们这些人要感谢王上感谢单于,就要下跪。因为我想感谢董事长您,所以才下跪的。”

    霍海:“哦?那为什么你要感谢我呢?”

    干笃司:“因为董事长给我吃的,给我穿的,还修暖和的房子给我们住,还收容我们的老人小孩女人。”

    “以前在部落时,我好几年都没吃过肉,我不记得我小时候吃过肉没有,但是一直到跟单于之前,都没吃过肉,而跟单于之后,也只有打了打胜仗,单于高兴,才会给小头目们分一点肉,而他们才会给我们一点点肉。”

    匈奴人人群中有人大笑:“哈哈,那是你,干笃司你太倒霉了,生在北面,一辈子都没吃过一两回肉,咱们生在草原南面的,一年还是能吃一两次肉的,打猎的时候,抓到老鼠的时候,哈哈哈!”

    石庆瞪大了眼睛,质疑:“就因为他给你吃肉,你就感谢他?”

    干笃司:“你懂什么,我们现在,每天都有谷物吃,那可是只有王上以及贵族才能吃的东西!我们每天都有菜,隔几天就有肉吃,那我在这儿过的日子,那简直就是贵族的日子!董事长让我当贵族,我感谢董事长怎么了?”

    匈奴人人群里有人喊着:“神灵一定住在南面!”

    是啊,越靠北越是苦寒,越靠南越是水草丰茂不说,阴山还有猎物可以打。

    等过了大河,匈奴人们才看到了天堂。

    石庆嘀咕:“吃点谷物算什么,你们匈奴不产谷物,所以没有谷物吃很正常啊,我们这里产谷物,都吃谷物。”

    干笃司:“你懂个屁!”

    “我们夏人掌握着从阴山往西的数百个国家,草原上每一个王都有自己的城池,城池里都屯着大量的谷物,只是他们从来不给我们这样的人吃小米、麦子。”

    “要是我们跟汉兵一样每天吃饱,又怎么会这么轻易的输?结果我们输了,他们囤积的谷物,却被霍大将军的大军吃了!”

    “而只有董事长,才会给我们吃小米吃小麦,甚至还给我们吃肉,我现在过的日子比以前的首领都过得好。”

    “董事长还给我新衣服,我上一次换冬衣,都是十六岁的时候了,现在都过去九年了!”

    “那一套衣服早在六年前就不抗风了,我每年放羊的时候都会偷一些羊毛,搓成线来补衣服,为了偷羊毛,还挨过几次打。”

    干笃司指着自己的脸颊:“看到没有,火辣辣的鞭子,甩在脸上,肉都烂了,干笃司疼了好久。”

    “不用挨打,吃得饱,睡得暖,我就已经过上好日子啦。”

    “听说董事长还准备给我们每个月发三千钱!那可是三千钱啊,我听说住在长安里的人一个月也才赚一千钱!听说长安一头羊也才不到一千钱,我一个月的工资居然能买三头羊还有的剩!我一辈子都没有现在三天赚得多。”

    “以后我也有钱能住进长安了,我准备给董事长好好地挖煤,以后把老婆孩子接进长安住。”

    “等我家小宝出生的时候,他再也不会挨饿挨冻了,这小子命真好,遇到了董事长……用董事长的话说,人生真是遗憾啊,这小子生来就感受不到什么叫饥寒交迫了。”

    匈奴人中,会汉话的一直在翻译干笃司说的话。

    此时,一群匈奴人都开心坏了。

    他们也畅想起了自己的未来,自己孩子的未来。

    石庆跺脚:“礼坏乐崩礼坏乐崩!”

    石庆大呼礼坏乐崩,然后口诵着礼记的内容。

    “夏道尊命,事鬼敬神而远之,近人而忠焉,先禄而后威,先赏而后罚,亲而不尊;其民之敝:惷而愚,乔而野,朴而不文。”

    “孔夫子诚不欺我也!”

    匈奴人不是自称夏人么,还真就这样么?

    这话是孔子礼记中的原文,孔子曾经比较过夏、商、周三朝。

    夏人治国,尊君令,对神灵敬、而远之,接近人情而忠诚,俸禄排在第一位威严第二位,把赏赐排在第一位刑罚第二位,所以他们的政教可亲而不可尊。一旦衰败,它的百姓就变得愚蠢而无知,骄横而粗野,朴陋而缺乏修养。

    与之相对,商人把神灵排在第一位,礼仪放在第二位,刑第一位而赏排在第二位。一旦衰败,百姓就得不到安宁心意放荡肆意妄为,争强好胜恬不知耻。

    而周人尊崇礼法,看重高尚的品德,对神灵敬、而远之。接近人情而忠诚,赏罚不同于夏商,以爵位高低作为轻重标准,所以他们的国策可亲近而不可尊。一旦衰败,百姓贪婪取巧,花言巧语大言不惭,互相伤害,互相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