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她是谁?

    虞醒反应极快。

    虞醒只是刚刚开始被吕氏的脆败搞定思维短路,此刻已经恢复过来,不用别人提醒,已经看见战机了。

    毕竟太明显了。

    一声令下,所有步卒分为三队冲了下来。见那里有人聚集,先一轮箭雨,然后拔刀冲杀一番,立即打散。

    于是,虞醒只有三百多人。却分成三个步兵队,一个骑兵小队,分别是虞醒,李鹤,王四哥,杨承泽指挥,而队列之中,还有陈河,赵大眼,张舜卿,铁头,这样精锐老卒为核心。

    时刻保持队形不变。

    如果刚刚只有几十骑,这事情还有挽回的可能。而今虞醒用尽了所有的筹码,全部砸下来了。

    阿济已经不可能挽回了。

    吕氏从阿济以下,指挥中枢一步跟不上,处处跟不上,一个命令传下来的同时,已经不能执行了。这种情况下,指挥脱节的结果就是。

    再也无法挽回了。

    大崩溃开始了。

    无数人与自己的直属上级失去了联系,此刻吕氏部,已经不能称之为军队了。简直比羊群还散乱。

    这样的场面,阿济都没有见过,更不要说麾下的小土司们。

    阿济第一个想到就是保全自己的实力,只要自己本部损失不大,自己还是吕氏的大土司。大元的高官。但是如果自己本部损失巨大,那么,下面人会怎么对他,也是可以想象的。

    越是原始的地方,权力斗争越是赤裸裸的。

    阿济尚且如此,更不要说阿济麾下了。

    他们第一个想到的是保全自己的麾下实力,而不是为阿济拼光自己的本钱。

    不得不说,这些人太熟悉地形了。

    是的,这里一侧是河流,一侧是山峦,看上去好像是无路可逃的。但是对当地土著来说,逼急了那都不是事情。

    而且人都有从众效果,一人逃,引起了连锁反应。无数人纷纷逃走。跳河的跳河,爬山的爬山。只要听见背后有马蹄声,不过有几个人,就拼命地跑,乃至于踩着身边的人跑。

    这个时候,最佳观赏位自然是舍利畏所在位置。

    他目瞪口呆,连阿弥陀佛都忘记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今天佛祖真显灵了。”

    虽然他觉得这个念头很扯淡,但是也忍不住这样想。无他,这一战打得太顺了。吕氏已经不能用脆败来形容了,简直是一触即溃。甚至让舍利畏联想到昆明城下,遮天蔽日的蒙古骑兵,好像水银泻地一般冲了下,他身边大军,就好像热汤泼雪一般,瞬间崩溃了。

    简直是一模一样。

    这一次狭长的扇形河谷地,最顶端就是虞醒列阵的地方。虞醒所部分三部冲下,骑兵做先导,就好像是赶着羊群一般。将无数吕氏士卒赶走了。

    但是地形原因,人数原因,也只能是一场击溃战,杀伤与俘获不会太多。

    但已经足够震碎舍利畏的三观了。

    “非大国不能抗衡大国,即便没有大国,也必须有大国之人才。西南到底是穷乡僻壤。根本不足以生如此大才,要破鞑子,一定要从虞公子入手。”

    “只是,虞公子的心意到底如何?他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真的是与鞑子战斗到底吗?”

    舍利畏心中闪过无数想法。

    阿济也跑了,从自己的轿子上跳了下来,让身边人背着,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疯狂地跑了。头都不敢抬,最后只有数百人簇拥的阿济离开了战场,其他人都跑散了。

    一场大战,前后不过,一个小时。

    就这样结束了。

    虞醒让李鹤带人打扫战场,他自己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颤颤巍巍地逃出一个硬馒头。压在嘴里,用口水浸软了,才吃下去。

    这让他非常怀念黑巧克力。

    他刚刚火力全开,最大的副作用就是体力消耗太大,容易血糖低。在后世是很容易的解决的事情,一块巧克力解决不了,那就再来一块。但是在这个时候,他能有一块白面馒头,已经是身为首领的特权了。

    只是好好休息一会儿,才缓过劲了。

    同时也自我反省:“其实打仗也就那回事。并不比做实验难。不过,做实验最困难的是经费,打仗最困难的是本钱啊。”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在做之前,觉得千难万难,但做的事情,却发现也就那回事。但是功夫在诗外,很多事情本身并不难,难的是战事之外的东西。

    “公子,发现一个人,我觉得你去看看吧。”张舜卿浑身是血走了过来。

    虞醒站起身来,还觉得有一些脚软,但是这个时候,并不是矫情的时候,说道:“走,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舜卿的娃娃脸,此刻阴沉得要滴出水来,眼睛红红的,好像是哭过了。说道:“我们救出一名汉女,是成都好人家的女儿,她有话跟你说。”

    虞醒走过,却见一行人围在一抬轿子边,一个身形娇小的少女披着不知道谁的外衣,脸色病态的红润,见虞醒过来,开口说道:“您是虞公子吧。虞相公的七世孙?”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有不尽之温柔。

    虞醒说道:“我是,你是?”

    她苦笑说道:“贱名有辱祖宗,不敢诉于君子。”她看了看身边,似乎在寻找什么,忽然看到自己披着的外衣,直接撤了下来,露出了她几乎不着寸缕的上半身。她似乎没有感觉,毕竟都习惯了。

    而身边的将士却一一避开了眼睛。陈河更是低下了头。似乎有不尽的惭愧之意。

    她咬破自己的手指,在外衣上画着。

    虞醒见状,立即将自己而的披风给解下来,要给她披上。

    她微微一愣,不阻止虞醒给自己披上,说道:“从这里到吕氏,阿济走了十日,不过,他每天都要等各部聚集,如果每天加急赶路,大概需要五日上下,只是,从这里走,需要过七个山头,五个山口,每一个山口最狭窄的地步,人不能并行,马不可双架。我估计剑门关,也不过如此了。特别艰险。”

    她想用手指画出方位来,忽然发现手指上已经流不出血来。

    正要再咬一口。

    张舜卿忽然伸出自己的手,拔出匕首上一划,鲜血涌出,伸手给她。什么也没有说,但似乎什么都说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张舜卿的娃娃脸,宛然一笑,笑容之中,很是明媚。伸手点着张舜卿的血,在外衣上继续画了起来,将从此处到吕氏完完全全的路线画了出来,并将何处有关卡,何处有大山,何处有激流,何处有吕氏的村落,一一标明。

    虽然很多地方在虞醒看来,还有很多不尽不实的地方,但是已经足够了,最少让虞醒对吕氏所在,并不是两眼一摸黑了。更重要的是,有了这一份地图,虞醒就能与后世的地图对照。

    最大可能确定自己在什么地方,吕氏在什么地方。

    虞醒说道:“那就多谢姑娘了。有此图在,必能破吕氏。”

    她向虞醒行礼说道:“不用谢了。虞公英名,无人不知,还请虞公子珍惜令祖英名,不要让泉下人失望。”

    虞醒听了,心中一惊,正要说什么。却见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把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胸口。鲜血喷涌而出。张舜卿见状,一把抱住了女子。话还没有说出口,眼泪已经奔出来了。

    女子就这样躺在张舜卿的怀里,双目无神地看着天空,有轻盈的歌声从她嘴里传来了出来。

    还没有唱完,她头一歪,人已经不在了。

    张舜卿愣住了,不发一言。抱着女子,任眼泪长流。

    虞醒听不清楚,他也不熟悉宋代的音乐,低声问道:“她唱的什么?”

    “柳永的望海潮。”李鹤说道。

    一时间望海潮从虞醒脑海之中浮现出来,似乎有一个温柔的女声,合着刚刚的旋律在唱: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虞醒想着刚刚那个女子,她应该一辈子都没有去过东南。她唱着是望海潮,想得应该是成都府。

    是的,扬一益二,成都之繁华不下东南。

    只是当年的成都人,多为泉下鬼了。

    成都的“雕栏玉砌应犹在。”大抵是“桃花依旧笑春风。”

    只是旧人做新鬼,亦为寻常事。

    李鹤看着张舜卿,说道:“舜卿小时候,定过一个娃娃亲,是成都人家。成都沦陷,就再也没有听过消息了。让他哭一会儿吧。”

    虞醒低声说道:“是她吗?”

    李鹤说道:“应该不是。”随即叹息一声:“是又如何?”

    她不是张舜卿的未婚妻,却也是别人未婚妻,别人的女儿,宋人的女儿,汉人好人家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