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辉之之下,石桥上一书生背手而立,他手摇折扇,不紧不慢,走走停停,仿若流连路旁风景。

    月色下却是看不清那容貌,但俊雅风流的气质,依然看得出是好个清朗才俊。

    这样的小生,与这样的月夜,也这样的江南,宛如一幅水墨画。

    “江浔,我们的主角,”谢晋导演看着江浔,他的身子稍稍后仰,冯子平身上的那种狂放与不羁,行走间扑面而来。

    “江浔……”

    谢晋喊了一声,王林谷想阻止他却没有来得及,只能抚掌兴叹,这好象把古人喊到了现代,把戏曲打破了锣鼓点,梦一一下醒了的感觉。

    “导演……”

    江浔很是意外,在这个古城,不止他一人没睡。

    一九九零年一月,余住松江。夜半三更,城中人鸟声俱绝……”

    哦,王林谷看着小伙子,这样文学功底深厚的年青演员,他几乎从未见过。

    “……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湖心亭看雪!

    虽然没有下雪,但此时这篇小短文却很是应景。

    眼前的江浔,不再是高翔也不再是穿着西服的青年,他就是古代的书生,恃才傲物、洒脱不羁的书生。

    他走路摇扇的样子,活脱脱就是冯子平从蒲松龄老先生的聊斋里走出来了。

    “江浔,你走起路来是这個样子……”月色下,谢晋导演身子微仰。

    “哦,我找了服装师,把前脚掌加厚了三公分……”

    怪不得他走起路来怪怪的,谢晋导演还以为他的腿脚不好,可是这样一位全身心投入的演员,让他不住点头,“好,好,加得好……明天,明天吃早饭的时候,你就给大家介绍一下你的经验……”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江浔遭到了谢导狠狠的表扬。

    在众人的眼光中,一个俊雅风流、恃才自大的冯子平出现在众人面前。

    “剧组全体演员要向江浔学习,及早完成转型。”

    哦,这一晚上转型就成功了?

    “一晚上当然不能成功,要把角色固定在身上,起码要半个月,一个月,等到江浔脱掉这双增厚的鞋子,冯子平就住在他的身上了。”

    谢晋导演批评起人来是毫不留情面,表扬起人来也是毫不留情面。

    眼看着袁鸣又在给江浔端这端那,谢导就笑眯眯地看着。

    “这个江浔,有想法。”跟王林谷一桌,谢晋导演还在跟武珍年副导演念叨着,念叨着昨晚小桥上的江浔。

    “小桥流水,月明星稀,好一个江南公子……”

    “对,我好象也认出他了,他是不是就是公关小姐里的那个高翔,最近广告里老有他……”昨晚夜色正浓,看不清楚,今天,王林谷终于认出来了,认出江浔是谁了。

    “对,但你现在在他身上看不到高翔了,再用一个月,你就会看到冯子平在他身上长成了。”谢晋导演的嗓门很大,惹得大家都看江浔。

    “导演,你也别这样夸人家,你昨天还批评人家……”彭名燕看一眼江浔,小伙子正心安理得地端着饭碗,袁鸣把一块切好的榨菜丝夹进他的碗里。

    哎呀,这是下生活还没有什么,怕的就是假戏真做,一个大一一个大三,岁数相仿,俊男才女……

    “嗯,我说他了吗,”谢晋导演好象突然忘记了,“我说啊,我现在就说,他是5分中的5分,中戏最优秀的那一拨!”。

    跟姜文一样,都是有想法的好演员。

    不过,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

    得到谢晋导演的表扬,江浔的劲头更大了。

    “江浔,你这是……”看着江浔脱掉戏服,露出里面古人穿的中衣,吕凉的眼睛就又眯到了一起。

    这是疯魔了吧,连睡觉也要穿着古人的内衣睡?

    你的头套?吕凉指指江浔的脑袋。

    好嘛,这连头套也不摘,这头能受得了吗?

    得,好就睡吧。

    “江浔的眼睛怎么了?”这样几天功夫,谢晋导演就发现了不对,江浔的眼睛肿了,脸也肿了。

    “勒头给勒的。”化妆师一声短叹,“听说,晚上读剧本到一两点钟……”

    “唉,这孩子……”谢晋导演又严肃上了,“江浔,你给我记住,在剧组,导演少睡觉可以,演员不行。觉睡得少,眼睛发涩。演员也不要在晚上看书。当演员要懂得爱护自己的眼睛。”

    “你,马上给我把头套摘掉……”

    江浔被化妆师拉走了,谢晋导演却在身后笑了,“晚上开一坛绍兴酒,我要跟冯子平醉一场。”

    ……

    在辛十四娘这部剧里,冯子平是好酒的,每饮必醉。

    在谢导的艺术生涯中,他也是好酒的,七八斤的黄酒不在话下。

    酒是他内心活动的“晴雨表”。

    现在江浔找到了感觉,进入了角色,他高兴。

    美酒使他才气吐露,妙思遄飞。

    江浔也听濮存晰说过,他在片场,随身带着一个扁壶,里面装满了酒,不时拿出来抿一口,眼睛还盯着摄影机。

    似醉非醉时,心和眼都明亮起来,创作思路打开,灵感喷涌而出。

    “你是山东人,山东人的酒量全国闻名,今天你就畅开了喝,喝得跟冯子平一样烂醉……”

    这是一坛女儿红,琥珀色的酒,在杯中盈盈地晃着,澄澈透亮。

    江浔拿起杯,一饮而尽,又朝谢晋亮亮杯底。

    “小伙子,好!”谢晋眉开眼笑。

    酒的味道,谢晋四岁就尝过了。此后人生数十年,谢晋爱酒出了名。众人打趣他,是电影圈的“酒仙”。

    今天,酒仙碰到了一个酒鬼,他彻底来了兴致。

    “江浔,你知道这绍兴黄酒怎么喝吗?”

    江浔摇头,上一世喝的最多的是白酒,啤酒,红酒,就是黄酒喝得少。

    不过,凛冬时节,大雪纷飞,煮一锅狗肉,在火炉上煮一壶黄酒,里面放上红枣姜片,喝一杯,周身暖和。

    “这是你们北方人的喝法,你知道我的绍兴

    黄酒讲究的是什么……”

    谢晋亲自给江浔倒上一杯黄酒,“怎么才能成为喝酒的老手?”

    哦,江浔不明白了,导演是请他喝酒还是在讲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