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冰掰着手指头算着,离他们离开六连还有五天时间。

    他已经在收集子弹壳了,在这当了一个月的兵,总得留个念想。

    连里也有手巧的战士,有的用重机枪弹壳底锉成八瓣花,安個环当戒指;有的用子弹壳做水果刀;有的将火箭弹弹尾的金属片砸平,锯出一排密齿,就成了很精致的小梳子,还能安装到钥匙链上……

    这可收获满满,让何冰、胡军喜出往外。

    “浔子呢,他……在干嘛?”何冰用小梳子梳着自己的头发,这才想起江浔不在宿舍。

    “你该叫副连长。”李洪涛笑着提醒道,“在六连一天,浔子就是我们的副连长。”

    “好好,好好,”何冰眨眨眼,“我们的副连长在干嘛呢?”

    副连长与连长韦启明正在山里。

    韦启明不仅教了江浔使用军事地形图、指南针等判定方向,还教给他很多的土办法来识别方向,比如利用天空中的日月、星星、树皮、草叶子、地面上的青苔、蚂蚁洞、树枝上的鸟窝等等。

    他还能随口说出一三O、一O七自行火箭炮、一五二榴弹炮、一O五车载无座力直瞄炮、一五五高射炮、一二二榴弹炮的使用方法、不同型号炮弹的快速装填方法以及维修技术、不同型号的火炮技术参数。

    轻武器他知道AK-47、式半自动冲锋枪、微型冲锋枪、五四式、六四式手枪、班用机枪、狙击步枪支捅条的不同作用及最佳使用方法和最大有效射程等等。

    江浔一边记一边听,手里还有拆解着冲锋枪,虽然他组装的速度还是很慢,可是已经可以在四分钟内完成了。

    “副连长,这才象个当兵的样儿!”韦启明嚼着手里的一片绿叶,笑着对潘忠华道。

    “副连长,哪能没有当兵的样儿?”潘忠华也笑了,那个少爷兵,最后竟真的挂职副连长了。

    “后天防空演习,演习完拉歌,副连长,你来。”韦启明突然说道。

    ……

    演习?

    八七班的同学没有想到,马上就要离开了,还能赶得上演习。

    广播里突然响起了防空演习的警报,沉浸在兴奋和喜悦中的同学,用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跑步到连队门前集合,统一被带到部队北大门外十余里之遥的山上。

    随着敌机的低空飞进,六连正赶到一条小溪前。

    “卧倒!”韦启明大喊一声。

    大家面面相觑,江浔与身边的邹耀南已是带头匍匐进溪流中。

    扑通扑通——

    大家纷纷卧倒,当敌机过后,每个人的身上都湿透了,韩青笑着吐出一口水草,引来一阵轰笑声。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天,这力量是钢,比天还硬,比钢还强……”

    浑身上下滴着水的的六连赶到集合点,各个连队的拉歌声一浪高过一浪,此起彼伏。

    这边“团结就是力量”声刚刚落下,那边“当兵的历史”已经响起,几个连队在连长的带动和鼓舞下都跟着连长高声叫喊着:六连的,来一个,来一个,六连的;

    “副连长!”韦启明大声喊着。

    大家都抬头看着江浔,他们的副连长,此时跟他们一样,浑身上下包括头发都是湿漉漉的。

    “一连的歌唱得好不好?”江浔大声喊道。

    “好——”

    “要不要再来一个?”

    “要,要,要……”

    操场上,江浔的嗓子都要喊哑了,完全不考虑什么发音,怎么痛快就怎么喊,热血上涌,浑身激荡!

    他,感觉这才是青春!

    六连回到驻地是,已经是下午三点了,炊事班做的饭菜早就凉了,“炊事班的同志们辛苦一下,回去重做,会餐!”韦启明大手一挥,全场一片掌声!

    其实,此时部队会餐还是不少的,但不是所有的会餐都大鱼大肉或者喝酒,会餐是个团结官兵和提高士气的机会!

    今天的菜品较昨天丰富,每个圆桌上都摆了四个大脸盆,“最近大家训练比较辛苦,今天会个餐,加两菜,喝点酒,酒不要喝多,意思一下就行了。”

    潘忠华作了开场白后,就又是一声哨响。

    战士们很开心的,有吃有喝,连长、指导员和副连长一桌一桌敬酒,江浔当然也在领导之列。

    啤酒上来了,直接用大盆盛了过来,炊事班用大勺子再盛进每名士兵的搪瓷缸里。

    “一二三——”江浔笑着大喊一声,就跟拉歌一样。

    “干!”包括韦启明在内,潘忠华在内,大家一起喊着。

    “一二三——”

    “干干干!!!”

    “四五六——”

    “倒满酒!!!”

    在啤酒的作用下,口号越喊越热烈,食堂里响起阵阵碰杯的声音,会餐的气氛冲向了顶点!

    “副连长,我来敬你一杯,”韦启明端着搪瓷缸子,“今天,六连都看到了,……不管你走到哪,你是这个连真正的副连,……”

    江浔没有说什么,他立正稍息,敬了一个军礼。

    今天也是送行酒了,江浔也不多说什么,一饮而尽。

    说是意思一下就行了,可是八七班马上就要走,这一个月跟战士们也真的处出感情来了,最后大家纷纷要酒,还是韦启明告诉大家——畅开了喝。

    畅开了的不止有酒,还有心胸。韦启明这个当年突击队的副排长,讲起了他最不愿回忆的往事。

    “当时,我们是穿插突击部队,”韦启明的眼神就这样看着远处的巍峨青山,江浔感觉,在这两道眼光跟前,什么眼神的穿透力,那都什么也不是。

    “首长挨个敬酒,我那时第一次喝茅台,好喝!”韦启明的眼神燃起火焰,“喝完酒,抽完烟,我们排的人互相抱着,我的排长,年纪跟你也差不多大……”

    他突然哽咽了,“他跟我说,副排长,我们烈士陵园见,战斗胜利了,还有谁活着,记着给这些死去的兄弟倒杯酒!”

    潘忠华点燃一支烟,递给韦启明,韦启明接过来,潘忠华又给江浔点燃一支,袅袅烟雾升腾,韦启明好象又回到了那天的傍晚。

    “师长最后问我们,我们还有

    什么心愿,全场没有一个人说话。”

    “师长为我们一一戴上红花,记者想给我的排长拍张照片,他身上当时插满了手榴弹,他没让记者拍,他说,你拍了我也看不到了……”

    韦启明说不下去了,潘忠华叹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军营里,不知谁吹起了口琴,那是一首在战地上广为传颂的歌曲——

    当你离开生长的地方梦中回望

    可曾梦见河边那棵亭亭的白杨

    每一棵寸草都忘不了你日夜守望

    思念你的何止是那亲爹亲娘

    当你握别温暖的手泪落几行

    可曾感到背影凝聚着滚烫的目光……

    江浔站起来,默默地把一杯啤酒浇洒在地上,对着远处的青山,对着锦绣的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