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相信自己!

    江浔举起杯子,与谢晋导演一碰,两人都是性情中人,俱是一饮而尽。

    江浔给谢晋导演倒上酒,自己举着酒杯在房间里慢慢踱着,谢晋导演则欣赏地看着他,看着这个他亲自选定的演员。

    “当清凉寺钟声响起,战争所带来的痛苦便无言的展现出来。

    因为战争,让大岛与狗娃几乎永远的分割两地,也让狗娃经历了人生百态,最重要的是,他学到了善良。

    谢导,说实话,看这个本子,我的眼眶一直是湿润的,那种人性的善良和隐忍……“

    江浔对这個本子里面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句台词——

    “人就是那么回事,好歹都是一辈子。”

    “对,但是,作为演员,你要……”谢晋导演还要说,门一下被推开了。

    “浔子,怎么打你传呼你一直不回啊,我们选的那几支股票今天都涨了……”

    门口,丁志诚一脸的风风火火,江浔那叫一个尴尬啊,他尴尬地看看谢晋导演,谢晋导演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江浔,明镜法师这个角色,会是你演艺生涯的一个里程碑,一个出家人,他会去买股票吗?”谢晋导演把酒瓶一推,这酒他不喝了。

    走到门口,他也没有回头。

    “江浔,其实,你从拿到本子那天起就是明镜了!”走廊上,一句不轻不重的话传来,让江浔一时无言以对。

    “浔子,我来的不是时候吧,我一直打你的传呼,买哪些股票还得你拿主意……”谢导身上自有一种威慑力,见他生气离去,自知打扰了两人,也指不定给江浔带来什么麻烦,丁志诚很是后悔,小声嗫嚅道。

    “行了,买哪些都成啊,闭着眼买,会不?”江浔一屁股坐在床上,“得,没心思待下去了,回北平吧……”

    ……

    丁志诚闭着眼买了多少股票,江浔不知道,杨哲把这些花花绿绿的纸带回北平的时候,江浔一路沉默。

    接下来的日子,原本是轻松的日子,杨哲没有演出,江浔也准备着毕业,没有戏,没有课业,岁月静好,一切无需负重前行。

    东厂胡同,屋外厨房里,传来菜刀碰击案板的密集声音,杨哲正在包饺子。

    三鲜馅的饺子,是江浔最爱吃的。

    “浔子,搭把手,饺子出锅了,家里没醋了,你去买瓶醋……”杨哲在厨房里喊道

    嗯,听着门响,看着江浔出门,却没有听到回声。

    以往,他肯定要来厨房,不是抱一下就是亲一下,直到饺子捞上来才去买醋。

    可是今天不一样。

    “你知道吗,韭菜,这就是五辛,佛家不能吃。”这饺子吃到一半,江浔突然没头没脑就冒出一句。

    “那您是吃还是不吃,法师?”杨哲看看男朋友,就开着他的玩笑。

    嗯,江浔低下头……

    ……

    普济寺。

    京郊城外,江浔独自来到这里。

    说起这座寺庙,还跟老舍先生能扯上联系。

    老舍先生小时家贫,后来得到刘善人资助才能得以蒙养。后来,刘善人出了家,当了和尚,把自己全部财产都救济了穷人,成为京城远近闻名的大德高僧,法号“宗月法师”。

    抗战中期,他圆寂于北平的普济寺。消息传到后方,远在重庆的老舍,立刻写了一篇充满感情的悼念文章。

    “没有他,我也许一辈子也不会入学读书,没有他,我也许永远想不起帮助别人有什么乐趣与意义。

    他是不是真的成了佛?我不知道。但是,我的确相信他的居心与言行是与佛相似的。

    我在精神上物质上都受过他的好处,现在我的确愿意他真的成了佛,并且盼望他以佛心引导我向善,正像二十五年前,他拉着我去入私塾那样!”

    在普济寺外转了一圈,江浔就又回了城。东厂胡同深处就是一街头理发店。

    说是理发店,其实就是在街上圈个地方,几把椅子,几件围裙,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理发师,就是一家理发店了,虽然简陋但是还是挺多人光顾的,最重要的是这里的收费很便宜。

    几张椅子上,几个老头聊得正欢实。

    “小伙子,来,轮到你了,”理发的大爷一招手,“你别瞅他们,他们就是扯闲篇,”他瞅着江浔,手动推子咔咔作响,“小伙帅气,说吧,想理平头还是分头,二八分还是三七分?”

    “我想理一光头。”江浔盯着大爷手里的推子,这种手动推子经常夹扯头发,一扯老疼了。

    “光头?”几个老头也不扯了,全都盯着江浔看。

    在八九十年代,剃光头还是不怎么光彩的事情。此时除了监狱里的劳改犯剃光头,就只有吃斋念佛的和尚们了。

    “小伙子,有什么想不开的,跟大爷说说,幸许我们能给你拿个主意。”理发大爷怜悯地看着江浔,这小伙子怕是受什么打击了吧,不然的话,好人谁去理个秃瓢啊。

    “这么帅气的小伙子,理光头干嘛,那不都是进去了才那样吗?”一个大爷看着江浔,一脸不可思议。

    “凉快。”江浔把围裙当空一甩,披在身上,大义凛然地坐在椅子上。

    切——

    几个大爷鄙夷地发出几声鼻音。

    “小伙子,做什么工作,在哪个单位上班?”旁边一位理发的阿姨打量着江浔,小伙子玉树临风,儒雅俊秀,理个光头,象什么样子嘛。

    “我是演员。”

    哦,几位大爷长舒一口气,那肯定是有演出任务,要演坏人?

    “暂时没有。”江浔一口普通话说得明白。

    嘿,这小伙子,几位大爷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要是自己家的小子非得拿脚踹他不可。

    “小伙子,你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多不象话,你还当什么演员?哪个领导谁敢用你!”理发大爷干脆拿起剃刀,“说吧,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大爷,您就动手吧,”江浔一脸悲壮。

    刷——

    一缕青丝飘落尘埃,大爷却不答话,待到一个青虚虚光秃秃的脑袋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时,大爷才说,“你这模样,就是上公交车,售票员都得给你赶下来,

    哎,那边有卖帽子的,你好歹遮一遮……”

    斩去三千烦恼丝,此去空了无牵挂!

    江浔摸着自己光秃秃的秃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光头也掩不住自己的帅气俊朗,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