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是普通的咸菜稀粥,偌大的饭堂里无人讲话,大家静静地吃,江浔吃得很香。

    原本早餐是很丰盛的,变着花样地吃,中戏和东厂胡同没有的花样,他会开车出去吃,但现在,一碗普通的米粥,一碟粗盐腌制的咸菜,也能吃出不一样的味道。

    嗯,咬得菜根,百事可做。

    他就坐在演觉法师的身旁,演觉法师吃完饭,用开水涮了一下碗,慢吞吞地喝进肚里。

    江浔也学着他的样子涮了一下碗,演觉笑了,待走出饭堂才说道,“要惜福啊……”

    上午,演觉没有带他诵经,而是安排他打扫前院。

    扫帚的竹丝划过古老的石板,发出沙沙的声音,伴随着传来的经声,让江浔的心一下静了下来。

    扫地,扫的是自己的心,把所有的贪念,嗔念,一扫而光。

    今天已经是修行的第五天了。

    中午是素馅的包子,寺庙讲究过午不食,下午继续打座,经行,晚上五点晚课,八点半禅休结束,九点半打板止息……

    江浔却睡不着了。

    他饿!

    肚子里没有一点油水,他感觉胃里跟炸了锅似的,他想吃,想吃羊肉水饺,想吃门丁肉饼,想吃鲁菜,想吃粤菜,想吃妈妈做的家常菜……

    就这样,在肚里如鸣的咕噜声中,他慢慢睡了过去。

    ……

    天还没亮,天色犹暗,但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不断敲打在心头。

    朦胧的晨曦中,一僧人打着昏暗的灯光,身后是依次行进的十几位僧人。

    江浔的身影也出现在了烟雨之中,水雾茫茫,亭、桥、寺、树、人,仿佛一幅淡灰色的烟雨图,别具情调。

    虔诚的修行人庄严地在大雄宝殿前列队,颂念,走香……一举一动,都很虔诚,也很庄严。

    一棵不知名的大树下,树干粗大,树冠遮天蔽日。

    透过树梢,星星点点的细雨洒落在身上,江浔一边念着经咒,一边望着远方遥远飘渺的烟雨,一点念头也没有,自己仿佛已经融化在大自然中,周围一片空灵,只剩下寺院的钟声和佛唱。

    早餐后,雨停了。

    山上草木葱茏,更加郁郁青青。

    今天上午的修行是出坡,江浔头戴草帽,肩扛锄头,踩着草地上的水珠,闻着青草的青香,来到一处山坡之上。

    锄头轻轻挥动,湿润的土地就轻轻翻开新土,碧绿的农作物轻轻点头,江浔笑着捏住一只小虫,轻轻地放在一边的草叶上。

    绿水青山,溪流淙淙,掬一把清水,凛冽甘甜,他突然就又想到了杨哲,在这个山青水秀的地方,如果杨哲在就好了。

    他突然感觉心口一痛,哦,原来想念一个人,心口真的可以疼的。

    “明镜。”演觉法师笑着递过一片叶子,轻轻吸吮,叶子的根部有种清甜,“出家人讲究说心猿意马,心念起时,就跟猿猴一样,迅捷无比,跟奔腾的骏马一样,狂放游走,收摄不住,此时心念要系在一处,你可念佛,也可持咒……”

    “请师兄教我。”江浔站起来,双手合什,很是恭敬,“师兄,再多问一句,听您讲话,文采斐然,敢问您出家之前做什么?”

    “哦,”演觉笑了,“我大学是在北平大学上的……”

    哦???

    江浔看着这位笑着的师兄,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就看着他教自己如何礼佛,如何念准提咒……

    ……

    今天的修行是行脚,寺庙里的所有僧众沿途乞食,接受施舍的食物可以,但是坚决不能触碰钱物,这叫作不持金钱戒。

    托钵乞食,施舍的食物也要带回来,由演觉统一分配,不能起分别人心。

    江浔分到的是一块馒头,就着开水,坐在路边,普通的馒头也吃得有滋味,此时,外物无扰,他感觉到内心很是宁静,看看远处天上的白云,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实在惬意自在得很。

    当行到一半的路途时,天上却又下起大雨来,大家就坐在树下,一边念经一边避雨,天上的雷声不休,地上的诵经声不歇,天地一片混沌,可是江浔却感觉从心底涌起的肃穆正在充斥自己的身心……

    雨渐渐停了。

    一位好心的女施主拿来了自己家的干衣服,看到她,江浔突然又想起了杨哲……

    “阿弥陀佛……”他赶紧制心一处,却是止不住自己的情思……

    一路托钵乞食,一路诵经度人,当普济寺的僧侣回到寺庙的时候,一辆丰田皇冠就停在路边。

    “看,他们回来了,快,我找找,哪個是浔子……”

    丁志诚摇下车窗,寻找着江浔,可是僧侣们都是一边走一边诵经持咒,都是一脸的肃穆一脸的虔诚,加上都是穿着一样的灰色僧袍,背着一样的草帽子和行李卷,一时间很难辨认到底谁是江浔。

    “杨哲,你看到江浔了吗?”十几名僧侣过去了,可是蒋欢欢没有找到,她无助地看看杨哲。

    杨哲在也在寻找,她一个一个打量着,一个一个观看着,突然,她的心猛烈晃动起来,就如同暴风骤雨中的树苗,她看到了一位年轻的僧人。

    他的脸颊很是瘦削,可是一双眼睛很是平静,柔和,通身上下有一种舒缓旷达的气质,让人想跟他接近,想靠近他……这是江浔吗,是她日思夜想的江浔吗?

    “浔子,你看,那是浔子吗?”丁志诚突然大叫起来,他迫不及待地推门下车,可是蒋欢欢再看杨哲时,她已是泪流满面。

    唉,这浔子,这不是自己个找罪受吗?让杨哲也跟着受罪?

    看着江浔削瘦的身影,虽然往昔的光彩不在,可是现在他的身上多了一份气质,一份让人仰视的气质。

    “浔子……江浔……”丁志诚喊了一声,可是无人回答。

    一群僧人依次经过,沿途马上有善男信女过来阻止他,“不是,我哥们,我最好的哥们在里面呢,我喊他一声,对了,他现在不是浔子,是……对,是明镜法师!”

    ……

    他们终于还是被允许进入庙门。

    “浔子呢,怎么也不来接我们,这都过去一个小时了……”丁志诚突然止住脚步,他看看前面,又回头看看杨哲,杨哲的嘴唇

    动了几下,她下意识地快步上前。

    只见,前面,一年轻僧人正双手合什平静地看着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