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原小卷已经完全进入剧情,以至于太过悲伤,不能自已。

    她扶住江浔的手,可是有明显感觉到江浔的手一颤,江浔的胳膊软绵绵的,没有丝毫力力气,他的手指也在颤抖,不由自主地颤抖。

    他缓缓起身,却是满脸平静。只是那孤独的身影茕茕孑立,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凄凉、悲怆、挣扎……

    谢晋导演突然长叹一口气。

    他双手抱头,朝后仰坐,只有在拍摄现场,他非常满意非常感动的场景,他才能自然而然地做出这样的动作。

    刚才这一段,艺术效果很是真实、生动,足可以感动每一个人默默流泪。

    他默默擦了一下眼角,再抬眼看时,美工在不断地摇头,化妆已是哭出声来,几个副导演不断地揉搓着眼圈……

    再看于黛琴,不知什么时候,再转过身来,也是眼圈通红……

    没有人喊停,现场一片哀声。

    谢晋导演站起来宣告这段戏结束的时候,大家还没有从刚才的戏里缓过来神来。

    “那这段布景……”执行导演过来问道,“你们先保留着……万一补拍呢。”

    “没有万一,拆。”谢晋大声道,“补什么拍,拍成这样还要补拍,那我这個导演不要干了。”

    栗原小卷仍是满面哀容,看着这个戏中的儿子。

    “江浔君,这场戏我很感动,这是我从艺生涯以来,拍得最动心的一场戏,感谢你。”

    哦,大家分明发现,四十五岁的日本著名影星栗原小卷竟朝二十一岁的江浔深鞠躬。

    “妈妈……”

    江浔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他又用日语叫了一声妈妈,好的对手戏,是一种互相点燃,你激发我我激发你,完全可以超越语言。

    最后,表演者与观看者都有一种酣畅淋漓之感。

    此时的谢导,如喝醉酒一样兴奋,他亲自拿起相机,江浔就这样一身僧服,站于身着和服的栗原小卷身侧,母子合照就此定格。

    “江浔君,你将来会是中国最优秀的演员……”栗原小卷看着这个戏中的儿子,满是依依不舍。

    清凉寺的钟声终于杀青了。

    “浔子,可以换上西装,我们喝老酒了,”对于这个小酒友,谢晋导演尤其看重,这是他最年轻的电影男主角,对于这部电影对于江浔的将来,他有信心。

    可是江浔脱下僧衣换上西装,仍是平静。

    “江浔,出来了,从戏里出来了,你现在不是明镜,是江浔……”谢晋导演兴奋地拍着江浔的肩膀,“掌声,喝彩,都将到来。”

    作为演员,江浔离不开掌声,也感恩于这些喝彩,让你还有动力继续吃苦受累,但是绝不能只为喝彩做事。

    “导演,人生最终还是满船空载月明归,不属于你的,希求不来,属于你的赞美,你退了,人家茶余饭后也许会聊聊你,戏剧艺术是我的月,名利是几颗星,不过如此……”

    看破放下般若发光,自在平常法身清凉。

    谢导一时惊讶,看着江浔牵着青枣的手出了门,好久,他才对于黛琴说,“我这是找了一位演员还是找了一位法师……”

    于黛琴笑了,“您说哪,你看他是法师便是法师,你看他是演员便是演员……”

    谢晋导演惊讶地看看于导,怎么拍了一部戏,一个个全都大彻大悟了?

    “你认识他的女朋友吗?”谢晋导演笑道,“我听说是海政最漂亮的舞蹈演员,你且看他,是留在红尘里翻滚还是跳出尘世外,不在五行中……”

    ……

    从上海发往北平的列车缓缓开动了,直到火车开进北平,江浔才想起,没有给杨哲打电话。

    这个角色好象透支了他毕生的功力,真的走不出来了。

    想起以往不管是拍电影拍电视剧还是拍广告,杨哲都会在这里等他,一时间,江浔倒有些失落。

    “青枣,饿吗?”看着身边的小女孩,江浔才又想起,该如何跟杨哲解释。

    “不饿。”青枣很是懂事。

    “嗯,朱旭爷爷已经回来,爸爸今天带你去找……”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杨哲了,两人毕竟是恋人关系,称呼妈妈似乎不合适。

    海政歌舞团内,杨哲正在跳绞腿蹦子,放眼国内的舞者,她跳得最好看,行云流水,轻盈充满力量。

    努力与天赋真的可以并存,她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这是一个可以原地起飞的女人,将柔美与力量结合得天衣无缝!

    “杨哲,外面有人找。”电话打到排练厅,杨哲这才停下,她的脸上泛着红晕,象极了春天的桃花。

    “谁找我……”

    “一个小伙子带着孩子,一个小女孩……”

    哦,杨哲匆匆而出,如果是哥哥杨方来找自己,会提前打电话过来,他也从没有带过小侄子到单位来。

    海政歌舞团门外,却是空无一人。

    杨哲正待询问,却见一身着西装的男人慢慢从大门一侧走了出来。

    是他,真的是他!

    巨大的欢喜从杨哲心底彭湃而出,他,终究是喜欢我的,终究从戏里走了出来。

    巨大的欢喜推动着她,朝江浔跑去,现在,她不管同事,不管纪律,只想跑到他的身边,抱住他,……

    江浔笑了,慢慢张开双臂。

    岁月的悲欢,这一切,都在他举重若轻的眼神里,都在他张开的双臂中……

    那逐渐绽开的笑容,杨哲感觉,它,以无可比拟的魅力征服了世界。

    这个笑,是上帝的微笑。

    她慢慢停下了,在距离江浔两步远的地方。

    他瘦了,真的瘦了,可是身上凭添了一种柔和,柔情,能把她包裹进去的柔情。

    杨哲娇羞低头,却是一抬眼间,眼波婉转流动,她真的很喜欢现在江浔的笑容,男人的这种笑容,有种治愈力,让女人无法抵挡……

    “青枣……”

    一个小女孩怯怯地从大门一侧走了出来,杨哲一下愣住了。

    这是谁啊?

    “这是我在太行山上带出来的小女孩,她叫青枣,”江浔笑道,“以后她就跟着我了,平时就在朱旭老师那里,青枣

    ,这是……妈妈。”

    杨哲的脸一下红了。

    她还没有结婚,怎么一下子就成了妈妈了?